楔
他最後的對於她的記憶,是一點點沁入身體的忘川水,紅的刺破眼眸的曼珠沙華,還有那個女子亭亭玉立的身影和淡漠傾城的臉。他隻記得她最後紅唇微動,終究聽不見她說什麼。而這點微薄的記憶,也被那碗熬了千年的孟婆湯侵蝕的支離破碎。他隻會在無數個似是而非的夜裏,又見那一天潑天而來的紅色彼岸花,開的妖異萬分又悲涼入骨。醒時,隻看得見鏡中自己不知為何卻滄桑斑駁的臉,古井不波。
【一:枉結有情根(上)】
沈君闊不知道真正十歲的孩子應該思考什麼,他隻知道自從兩年前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內宦因為無意說了一句宰相的不對,當日晚上便被侍衛拖出宮門生生杖斃。他隻記得那天他偷偷跟在他們後麵在宮牆角落蹲著聽他的摯友一聲聲哀嚎,咒罵,哭喊,一滴滴淚落在他明黃色的衣服上。他知道,即使他是君王,在宰相麵前,他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黃口小兒。這與自己而言,是越早認清越好,因為他不知道,哪一天宰相便不再忍受也不再壓抑自己的野心,將他的所有偽裝撕破,那麼自己隻有死。
所以十歲的沈君闊知道,他不能死,祖輩們浴血而戰打下的江山萬裏不可以從他的手裏拱手讓給宰相。沈君闊知道,他還太小,沒有能力。朝中大臣或是效忠宰相,或是因為君王太小而忍氣吞聲。他隻有憑自己的能力去證明他是一位君王,才會得到忠臣的效忠。沈君闊閉上雙眼,十年,十年之後的封後大典之後宰相一定會想方設法殺掉自己。他隻有十年,宰相蟄伏許久,殺機四伏,動,則牽製全身。
“陛下。”
內侍低首垂手道
“兵馬大元帥請了兩位將軍保護陛下,陛下可要見見?”
兵馬大元帥,林頁,他的舅舅。從他出生至今一直護著他的人。那位戰功赫赫的將軍,屢次阻擾宰相的人。也是現在唯一站在他這邊的大臣。
“宣。”
越瀟和瑜疆垂首而拜
“臣越瀟/臣瑜疆,拜見聖上。”
“免禮。”
沈君闊看著階下站立的兩人,詭異的熟悉感。好似他們之前就認識,沈君闊不禁覺得荒誕起來。越瀟和瑜疆則垂首而立十分的恭敬。
“以後你們就跟著孤吧,替孤多謝元帥。來人,賜元帥黃金千兩。”
內侍退下後沈君闊看著兩人沉吟了許久,才慢慢道
“你們,是舅舅派在我身邊保護我的?”
“是。”
越瀟應道。沈君闊笑了笑,才一步步走下台階。
“難為你們了,跟著我這個毫無實權的主子。”
“臣,一定護陛下周全。”
沈君闊頷首,轉身道
“去看看母後吧,免得她擔心。”
“是。”
臨水榭,是太後所居之處。清冷幽靜,不問世事。沈君闊一直不懂,他不會爭權不懂心計的母後如何存活於宮中。幸好,他還有一個可以信任的母後。
推門而入時,層層錦帳垂著,偶爾微微一動。紗簾飛舞間恍惚見一個人站在窗邊,看不清神情。沈君闊行禮
“母後。”
靜安太後轉過身來微微一笑,年近三十的她絲毫看不見歲月的痕跡。隻是眉宇間淡淡的愁緒讓人知曉她並非對宮中暗潮洶湧的危機毫無所知。可是她隻是一位女子,被保護的很好的女子。她能做的隻有偏安一隅保護自己,卻不能與宰相一爭
沈君闊立在靜安太後身前,恭敬而有禮。靜安太後拉住沈君闊的手,溫柔道
“陛下最近可好?近來可有好好學習治國之道?”
沈君闊點點頭
“兒子一刻不忘祖上教誨,不敢懈怠。”
靜安太後微微一笑,似歎息般道
“我兒一日日長大了,母後也放心了。”
靜安太後忽然抬頭細細打量趙瀟瑜疆,沈君闊道
“他們是舅舅的人,無妨。”
靜安太後點點頭,才凝聲道
“君闊,你已懂事,我不瞞你。你記住,沈家的江山,不可以讓給別人,你父王不能一舉除掉宰相留下禍患,但是你一定要誅奸佞,正君威。君闊,以後會有很多人在你身邊,他們有的留下有的離開。你記住,無論是誰離開了你,你都不可以放棄你的帝王之路,這是你的責任,為了江山,所有困難都必須闖過去。因為你流著王氏血脈,因為你是君王,因為你肩上有先輩的期望群臣的尊敬百姓的生死。君闊,你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