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第四子,名銘銳,字少棠。昨日乘大同郵輪抵阜,於天星碼頭落船,衛戍近侍二十餘人及一眾幕僚迎之,可謂眾星拱月。四少身著白色半線府綢襯衫,微敞領口,束腰,足蹬黑色牛皮馬靴,十足洋派。當即有人讚曰:雖舟車勞頓,四少仍神清氣爽,真得傅帥真傳也!四少隻是懶懶答,無他,此裝不易皺爾。吾側觀之,其言差矣!四少招牌的傅氏冷峻森顏,雖見笑容未見笑意,仿若睥睨眾人,言:吾,將雄霸中南!爾後自然應當揮動手中長鞭,觸地之聲“簌簌”,惜道具不足矣!
新聞旁附著一幀小小的四少於天星碼頭落船時的照片,黑白的底子,模糊難認,下麵有一行小字寫著:據傳傅翁抱恙,急召幼子,不知曲南會否有變乎?
許素鴻小心翼翼念完,放下手中報紙,《文澤報》三個字映入傅銘銳眼簾。
許素鴻見他不說話,臉上也沒有特別表示情緒的表情,公事化的繼續說:“《文澤報》向來宣講國學禮儀,刊登國學篇章,於時政隻作新聞性報道,極少有類今日之作。”
傅銘銳一邊聽一邊拿眼瞟向黑白分名的紙張上,並不看那段配著照片的新聞,旁邊一篇雜文倒引起他的注意。“紅燭淚,西窗影,驟雨掃過空記省。年年夢回,無由共剪,何處?”抬頭題目就是那句千古流傳的名句《何當共剪西窗燭》。
何處?好一個傷懷故裏,傅銘銳不動聲色往下瞧,作者落處注著“蘇三”二字。
過了幾日,傅銘銳到桃花塢吃飯。
桃花塢名字雖起得古意,卻是間西式館子,建在靠近城郊,館後幾百米處是玉箭山,近旁是一片桃林。時節雖是初春,可是雨水剛過,南方天氣又是十分暖和的,因此桃花已經開得繽紛。這片桃林是有來曆的,說是當年駐在此處一個親王的愛妾十分喜愛桃花,親王稱之為桃花夫人。為討這位桃花夫人的歡喜,親王重金搜羅各色桃花種植於此,並許諾年年春天桃花滿塢時攜佳人同遊。可是桃花不過開了一季,花未盡,愛已凋,親王已經另寵他人。滿林的桃花,不過應了那一句“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那一簇簇的貝殼粉,胭脂紅,春波綠,蠶絲白,還有一株叫做殘陽灑金紅,血紅的花瓣上細如發絲的金色,像是抓在心間的痕,偶爾陽光一閃隱隱生疼。滿林子重重瓣瓣枝垂花豔,暖暖的春日下,花瓣像是透明的,明媚無比。
傅銘銳來過此處幾次,今日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怒放的花林,像是嬌俏的美人,巧笑嬌嗔,秀眉微顰,薄怒裏有幾分恣意幾分哀怨,微微的風吹過,花瓣絨絨的落在地上,像有人拿了輕羽掃在心間,癢癢的卻又舒適。
他在館前稍稍駐了駐足,有刹那的失神。
卻聽到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打趣:“哎喲!少棠!是你嗎?莫非當真是四少來了!”然後一人哈哈笑著從館子裏出來。墨藍杭綢勾銀絲的襯衫,一雙不笑亦彎的眉眼,正是他的好友兼兒時玩伴杜墨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