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過去了的 第一節:剛出生,母親就給我一世讖言(1 / 3)

前序

其實,我對這個世界還是挺留戀的,如果它對我懷有一絲絲憐憫的話。

——葉小真絕筆

葉小真在屋頂的女兒牆內側頓了頓,爬上去,站直身體,然後並攏雙腳。她機械性連貫的完成這一係列動作,不帶一絲表情,沒有恐懼,沒有絕望,沒有心如死灰暗淡的眼睛,沒有心碎一地痛哭整夜後紅腫的眼睛,沒有經曆了世間浮沉累了乏了痛了渾濁肮髒的眼睛,他的眸子通透清澈,像清晨掛在鬱金香花沿上的露珠。

她看著不遠處的街道邊,參天的銀杏因了秋風的撕噬秋雨的渲染,黃黃的,像自己小時候營養不良瘦黃的臉頰。葉子開始一片片落下去了,在空中飄蕩、旋轉、飛舞,最後跌落在地上,落在一地的黃葉中間,頓時便分不清楚哪片是剛謝落的了。

以前經常走過的街道,經常踟躕的擺放有漂亮衣服的櫥窗,經常去吃的麵館,經常下班回家經過的報亭,經常半夜獨自穿梭的幽黑的小巷,都有一個自己靜靜的木訥的站在那兒,沒有表情,和現在的自己一樣。

她在心裏衝著那些自己微笑,揮揮手說嗨。

是在留戀還是在告別?她自己也心生糊塗了。罷了,她幹脆不去想,伸開手臂,任風吹散她的頭發;她閉著眼睛,嘴角莞爾。

樓下的人們騷動喧嘩,不是在真心勸慰——男人們瞪大眼睛隻想看清她雪白高聳的胸脯,甚至拿出手機放大焦距眯縫著眼想捕捉她兩腿中間深色的誘惑;女人們冷笑著這個妓女一邊扯著嗓子喊道哎喲有人要跳樓了,一邊露出鄙夷,心裏生出無數的蛆蟲。

這些葉小真是全然不管不顧的,她隻讓重心慢慢向前移動,慢慢向前移動,慢慢的傾斜,慢慢的傾斜,然後僵硬得落下去,還沒來得及樓下的人們欣賞完畢。

她終究還是落淚了,最後一滴淚。

從三十二樓的高度墜落,是很長很長的距離,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

第一節:母親啊,剛出生,你就給我下了一世讖言

(我不止是我,葉小真是我,付俊陽是我,甚至張道菊也可能是以後的我。止,不僅在橫向、寬度、數量上不是隻有一個不是特例,而且在縱向、程度上更甚。狹義的說,“我”是大學之前的葉小真大學之後的付俊陽,廣義的來說,“我”是千千萬萬的當代不能靠父母沒有背景沒有關係卻背負重任心有抱負的年輕人,他是你,我相信大多數人都能從其中的一個故事,一句話,一聲歎息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葉小真是出生在玉米地裏的,在1988年初秋,這是後來她媽媽告訴她的。

她媽媽張道菊是個普通地道的種地人,本身模樣也還算俊俏,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又稍稍會拾掇講究一些把衣服洗的幹淨些換的勤便些,雖然已經生了三個孩子,看起來總是比一般的女人要漂亮一些。她是隻讀到了小學三年級就被迫輟學了的,那時候上學也是上半天課在農地裏勞動半天,還經常被長輩叫回家幫忙打豬草放牛,算工分拿口糧的,後來因為姊妹兄弟實在太多,自然而然和一般鄉下女人一樣剛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就沒再讀書了。

那地方的農村都是按照派別輩分取名字的,一個姓氏注定,一個派別輩分注定,所以隻要取最後一個字就齊全了大名。而農村人都沒什麼文化,又因時代背景,老一輩的大都直接找一個成語或者吉祥話可以一次性解決好幾個子女的名字,真是一勞永逸。比如“保家衛國”,兄弟幾個老大就叫葉建保,老二就叫葉建家,老三就叫葉建衛,老幺就叫葉建國,如果還有弟兄就再取名字,中間有姊妹的當然也要另取名字了,總不能一個女人名字叫建國什麼之類的吧。偶有幾個有些閑錢的富有人家讓教書先生取名字,也無非“謙恭禮讓、寧靜致遠”之類的。

她媽媽是第四個女兒,順著“梅蘭竹菊”的順序,就叫做張道菊。她上麵還有三個姐姐,一個哥哥一個弟弟。

玉米葉子仍是翠綠,穀粒灌滿了漿在漸漸成熟,個別地塊土質好營養足的苞衣已經開始泛黃了,一排排站的整整齊齊。

張道菊本來是要去屋後地裏摘些豆角做晚飯的,那裏的豆角一次都沒有摘過,因為有些遠,懷著孩子總是不方便,總是先摘近處的吃。可近處的豆角長得速度實在是跟不上一家六張嘴的速度,已經連著吃了幾天黃瓜,沒有一點兒油花兒用水煮熟的黃瓜味道她現在想想都反胃。肚子大了行動總是不方便,磨磨蹭蹭的吃完午飯收拾完廚房,喂好牲口。本來一路上走的時候肚子就稍稍有些疼,但是她沒在意,已經生過三個孩子的女人了,對這些事情早都不會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