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細沙,每一顆都沉默著僵硬的臉,黯然細數著無盡的歲月。
它們是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群體,在被抽去所有的熱血與靈魂,它們枯黃了自己,互相把旁邊的同類淹沒在一個被淹沒的世界。
這樣的世界,僅存的樹,也要哭幹了淚水。
它們用歪曲的姿勢,站成了枯老的墓碑。沒有水,它們眼睜睜看著血被抽離自己的身體。這種感覺好像是你在看著自己的身體部位在慢慢脫落。嘶地一聲,弄髒了這大地。
灰蒙蒙的顏色一直用天的左邊蔓延到天的右邊。
顏色是一種染料,染料是世界上野心最大的東西,它們像是滴進了一杯水那樣,瘋狂地侵略這個世界。
灰褐成海洋般的流沙,亂葬崗般死去的樹林,天空在陰沉著巨大的臉,桀桀地陰笑。而填充著天與地之間的,隻有死一樣的寂寞。
寂靜。
這個世界看起來像是一個死人的眼睛。也許無神,也許充斥著無數的心情,隻是這些心情互相溶解了,於是變得一片蒼茫的白。沒有血色可以看到。這個世界像是被抽去了血的人,或者是獸。
有時候那個抽去這個世界血的角色會出現。
它們是猛然現身在這個寂靜的地方的。它們是一些詭異的漩渦,漩渦瘋狂旋轉著,像是一張嘴。張得很大很大在索要食物。
又也許,是世界的另一邊有人把一隻吸管通過漩渦插到這個世界,然後把這個世界當成一杯很美味的果汁。
果汁被吸走了,這個世界隻是一個杯子,杯子的身體到處是裂痕是傷痕,所以它不能在盛起任何一滴液體。
這是一個畫裏才可能存在的世界,這個世界很殘酷,這個世界很冷漠,這個世界在腐爛。
說不準的,哪一天沙流盡了,樹林湮滅了,天空也溶解了。
這個世界被捏成小小的一團,塞進某些人的記憶裏,然後隨著這些人的死去。這個世界消失在世界裏。
奇怪的是這個世界還存在一座巨大的城。
城存在於灰茫茫的高空,灰茫茫地俯視這個世界。城隱在雲霧裏,它是斑駁的青色,所以即使藏在這死灰的世界還是能夠被發現。
城時時刻刻在移動,裏麵住著這個世界唯一的居民,他們也是這個死寂的世界的主宰。
他們有和漩渦一樣的力量。這是一個強悍的群體。他們存在於傳說中,存在於別人的夢裏。
城的中心,陰暗的房間,安靜得有些詭異。
房間裏沒有點燈,四方的小窗口有灰蒙蒙的光線軟弱無力倒進這裏,卻根本照不亮什麼。
一個人影背著身體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像是雕像。
他明明是突兀的站在這房間,卻無端溶解進無邊的黑暗裏。
窗口進來的光在地上畫出了一塊小小的圈,照出了地板蒼老的容顏。
人影動了動,青色的尾巴拖到那塊小小的光圈上,柔順的青色毛發輕輕顫動,瞬間被光線染成了灰色。
然後又是死寂。
死寂的好像世界根本是不存在的。
好像是我們根本就沒有活過。隻是我們想過。
也許過去了很久,又也許時間根本沒有變過。那扇背對著人影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屋子裏的人依舊沒有什麼動靜。
外麵傳來了一個很年輕的聲音——
“王。征集令,對嗎?”
“嗯。”
“我是否可以知道理由?”
“不可以。”
人影依舊沒有動。
外麵沉默了一會兒。
時間靜靜地流淌。然後,那個人突然說——
“王,其實我知道,我們噬之一族是存在一位守護神的。”
裏屋的人影被驚動到了。
他的尾巴掃出了光圈的範圍,於是他好像完全消失在這個屋裏。
良久,他才歎了口氣,說:“是你母親告訴你的吧?算了,這個王的位置,不久後也是你的。你知道了,也好,也好。”
“王,我的父親,我知道您是屬於這些無數的世界最強的那個群體,如果存在比您強大這麼多的強者,我無法想象。”
王沉默了會,說:“別說廢話,征集令。今天的事關於守護神大人。”
外麵的人安靜了會,說:“是。”
然後他走了。
王突然說:“今天也許會沒事,也許我會死。”
空蕩蕩的屋子不斷的響著‘死’這個字的回音。
沒有什麼人聽到。
……
城的外麵,死寂像波浪般翻滾。殘酷的漩渦猖狂地吞吸著這個世界。灰褐色的沙繼續悲慘流動,樹繼續站成死屍,天空,依舊像是死人的臉。
突然的,一團拇指大小的白色光團出現在灰色的雲霧籠罩的天空。
這個光團給人一種錯覺,他是突然出現的,卻好像本來就存在,隻是先前被翻滾的雲霧遮掩住。
這個光亮的小球出現在這個世界,顯得和另一半的青色的城一樣突兀。雖然它很小,隻有拇指大小。
但是它讓人感覺它是太陽。它沒有太陽那麼亮但是把太陽還要耀眼矚目。
當然這個世界不知道多久沒有出現過太陽了。
蒼黃的世界,一個白色的小球,一座巨大的青色的城,遙遙對立。
雲霧繼續翻滾,意圖把所有的東西都淹沒。
突然的,左邊天空中那個白色的小球突然慢慢膨脹了,從拇指大小膨脹到拳頭大小,然後膨脹到人頭大小,接著是樹樁大小。
這個時候,原本圓圓的小球,在繼續變大的同時也開始了變形。
光球扭曲著變化,隻過了一會兒便從拇指大小化成了一個人的輪廓。
光亮漸漸散去,一個人淩空立在這片灰蒙蒙的天空中,眼睛是閉著的。
這是一個英俊到妖異的青年,臉白淨得像是純淨的美玉。
他有一頭雪白妖豔的長發,一直垂到腳跟。
他身披著紫金袍,裸露著腳,幹淨得像雪片般的手指露出了衣袖。
他背負一把劍,劍柄鑲嵌著五顆寶石。
他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眸,竟然也是純淨的白。一片空茫晶瑩的白。他的眼瞳是白色的,沒有眼仁。
這個淩空而立的少年在打量著這個殘酷的世界。突然他的嘴角勾了起來,笑容邪異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讓人感覺好像被凍在冰塊裏。
“噬界。原來是這模樣。也不怎麼樣嘛。還比不上黑色世界的冥日。”
它自顧著笑了會。
突然,他的目光猛地盯著了對麵的青色的天空城。掀了掀眉毛,他說:“噬之一族的青淵天城?垃圾,垃圾。城是垃圾,住的人,也是垃圾。”
“既然是垃圾……”他邪笑著勾起嘴角,右手輕輕地舉起,指著前方隱沒在雲霧中的‘青淵天城’說:“那麼就應該被清理。”
猛地,他右手的五根手指突然詭異地相互交攀,隱隱形成一種獸的臉孔。
白發青年,他輕笑著。
這個時候‘青淵天城’突然震顫了一下,然後一塊蛋形的半透明的光膜憑空出現,把整座城都保護在裏麵。
薄薄的光膜上,流動著青色的光芒,一陣陣的漣漪。
同時在半透明蛋幕裏的城市,突然飛出了數以萬計的青色人影,這些人每個都浮在半空,與白發青年遙遙對視。
他們每個人的眼睛裏都閃動著像喋血劍刃般的冷酷。他們每個人的目光都是冷厲的劍芒。
這些人都是青發青瞳,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青色狼尾。他們的手看起來像是狼的爪,他們的指甲是最銳利的武器。
最突出的,在他們的青色嘴唇裏,延伸出兩對尖銳的犬齒。晶瑩寒厲,流轉著詭異的魔力。
他們,噬之一族。
迎接著數以萬計的冷厲目光,白發青年卻隻是低聲淺笑,沒有絲毫的在意。
他突然化作一條白色的光線,刷地一聲劃破了長空,形成一條長長的白練。然後,他的身影出現在城的旁邊,他貼上了流轉著青色光芒的蛋形光幕。
他突然就出現在這裏,和那上萬的噬之一族的族人隻相隔了一層薄薄的光幕。相當於巨大的光幕來說,白發青年隻是一隻小小的螞蟻。
現在,這個螞蟻無視眾多陰冷的目光,慢悠悠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往那塊蛋形光幕點去。
刷地一聲,上萬人的臉扭曲起來,扭成一副怪異的狼臉。
白發青年哈哈一笑:“青淵天幕?還不是禁製的一種,結界。可是現在還存在我破不了的結界嗎?”
他冷笑著,輕輕地,食指觸碰到了青淵天幕。
“叮。”
一聲脆脆地響聲,裂在了噬之一族的腦海裏。
在他們的眼中那隻能在危急時刻打開並且隻存在於傳說中的青淵天幕就這樣突然的好像玻璃杯撞到地板般破碎了。
叮地一聲,原本的一個巨大的整體,在一隻螞蟻般大小的觸碰下化成了漫天的碎片。
這些碎片整整齊齊的,每一塊大小都不超過手掌。
噬界裏,灰蒙蒙的空間乍現出無數的青色玻璃碎片,折視出了耀眼的光芒。
充斥整個空間的碎片像傾盆的大雨般嘩啦啦地下落。雨滴密密麻麻,侵染了每一塊空著的空間。
漫天的青色碎片撒了下來砸在灰褐色的流沙中,砸在樹林的墳地裏,給大地披上了一間寬大的青色晚裝。
這些已經是碎片的青色玻璃,被風一吹,又是漫天飛舞——
雲霧漸漸隱去,在每一個噬之一族的目光裏,除了冷厲,還可以看到震驚,但是震驚歸震驚,卻絕對沒有驚恐。在心裏他們永遠是不敗的。
青淵天幕並不會弱到這種程度,他們堅信著建立這個天幕的人的強大,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眼前這個邪笑著的白發青年,強大到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
他們從未相信過有人可以輕輕一指就點碎了天幕。攻破這個傳說中無人能攻破的天幕。
白發青年帶給了他們震驚,給他們的視野展開了謎樣的霧。但是噬之一族的意誌是從來未被打敗的。
他們上萬人浮在一起。列在最前麵的,是兩個樣貌非常相似的青年,他們都高達三米,一個是真正年輕的生命,可以從他身上看到火一般的朝氣,而另一個,樣子雖然年輕英俊,但是神情卻是掩飾不住的蒼老。
他是王。
而他旁邊的那個年輕的家夥,自然是王子。
王子眼睜睜地看著青淵天幕的破碎。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但他還是震驚了。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墨綠色的眼眸突然爆出冷厲的青光。他的臉龐恐怖地扭曲起來——
“戰——!!!”
這一個字剛吼出口,他的身體就猛地變形。
他的身體在快速的膨脹,衣服一下便被撐開撐碎了,青色的毛發從他的身體呼呼地長了出來,他的臉開始變長,獠牙開始變尖變長,不到一會兒,原本的王子就消失了,原地突然出現了一隻身長超過千米的青色巨狼。
他伏在半空,眼睛猛地睜開,兩道青色的劍光猛地刺破了雲層,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裏出現了兩個慘青色的大燈籠。
王子化身巨狼的同時,在他身後的上萬的噬之一族也跟隨著他紛紛的膨脹變形,一時間上萬的巨狼出現在空中,超過兩萬的青色眼瞳把這個黑蒙蒙的世界造成青色的世界。
青色的世界帶著恐怖的味道。
這些狼全部都超過了百米,甚至有些比王子還大,身長達到兩千米。
白發青年與這些巨狼遙遙對立,相比之下渺小得也螞蟻一般無二的他卻沒有絲毫的恐懼,他嘿嘿地笑著,說:“這就是吞天獸?雖然他們隻是短暫的變身為吞天獸,但模樣卻是差不了多少的。這噬之一族是吞天獸與人族繁衍出的後代吧?——不過是雜種。”
他隨意笑著。
另一邊上萬隻巨狼猛地仰起頭,整整齊齊的仰天長嘯。
“嗷——”
這一段昂揚卻悲壯的長嘯像是暴風般席卷了整個噬界,翻滾的灰雲,被衝得支離破碎。流轉的黃沙,被卷起漫天亂舞。整個世界都在顫抖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