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眼珠往上翻了翻，“你說的是邪王明執吧？”
“他死了。”玄塵真人淡淡道。
老者的神情卻是一變，差點便是站了起來，卻是將自己生生的摁住了，頓了半晌方才說道：“何時？”
“兩百多年了。”玄塵真人抬眼看了看老者，“遊龍生，也死了。”
這一次，老者反倒是像平靜了下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目光望著燈火，“遊龍生，這世間難道有人能殺的了他嗎？”
“心魔入體，自絕於世，真是生為人傑，死為鬼雄！”
“你難道就是因為這個特地跑過來找我這個老頭子聊聊天嗎？”老者神情已是淡然了下來，生死之事，隻怕數百年的光陰，也早已是能看穿的了。
玄塵真人卻是搖了搖頭，“二十年前的事，不知你可有耳聞？”
老者笑了笑，說道：“這個地方，除了你，沒有人回來，又會有誰告訴我呢？”
玄塵真人看著他，目光凝視著，過了一會，開口道：“當年，本教有一個弟子，疑與魔教有染，我便是召集了天下正道齊聚杻陽峰，公審於他，以示我天一教的領袖氣概。其中之事就不與你細說了，但我沒有想到，他竟是有了遊龍生的傳承，體內存有陰陽之力。”
老者“哦”了一聲，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遊龍生對你有恩，如此一來，你是保下他了嗎？”
玄塵真人盯著他，見老者目光平靜，便又是歎息一聲，道：“剛才我已是告訴你了，遊龍生乃是心魔入體而死，即便他對我有恩，我又豈能容另外一個‘遊龍生’再現於這世間，一旦成魔，禍害蒼生？”
“所以，我決意殺他。”玄塵真人微微低著頭，“隻是，時至今日，我卻是在懷疑當初我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老者眼中閃動著異芒，緩緩道：“你既是做出了決定，為何二十年後卻來懷疑？”
“當年，我沒能殺得了他……”
老者的臉上露出明了的神色，臉上也是有了一絲笑容，“難不成你是在擔心他會回來報仇嗎？”
“前些日子，門下弟子在魔教舊巢無意間碰到了他，有了一番打鬥，此子道行精進速度，教內年輕弟子一脈，恐怕無人能及他了。”
老者眼神一凜，神色略帶驚詫，“那倒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玄塵真人竟是點了點頭，歎道：“這卻是我懷疑自己當初決定的原因。”
“你怕養虎為患，最終禍亂天下，本意是沒錯的，至於後來事情發展成目前這樣，那也隻能說是天意使然，你也無需介懷。如果你擔心此子記恨於我們，那倒大可不必，本教千年底蘊，萬不是他一人所能相與的。”
老者拿著一根木簽，輕輕地挑了挑油燈的燈蕊，火苗閃了閃，又亮了一分。
玄塵真人目光也停在了火苗上，巨派之尊，此時昏黃燈光下的身影竟是有了幾分蕭索之意。
又是一陣沉默。
燈芯被火苗燒的發出輕微的嗶啵之聲，石屋外的月光也是偏斜了幾分，主峰之巔，幾乎已是聳立在了半空之上，夜色中，繁星璀璨，寂寥空靈。
“你上次動用皇天怒引護山大陣，我也曾站在這觀那陣勢，雖未盡全力，卻也是有了六七分，這些年，可留下了什麼後遺症？”
玄塵真人微微一怔，然後緩緩的搖頭道：“無妨。”
老者注視著他，開口道：“你自己也明白，這等聚天地靈氣的大陣，靈氣自是濃鬱，但煞氣自然也是相輔相生，煞氣入體，危害極大，你當是好自為之。”
玄塵真人站起了身來，幾乎是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慢慢的走出門外，眺望著九天星辰，而在腳下，便是那巍峨的四殿。
老者跟在他的身後也走了出來，卻聽玄塵真人緩緩的說道：“你說我輩之人求天問道，終一生之力，卻也難窺這天道一二，苦心修行，到了最後，隻怕也是湮滅在了那陰陽輪回之中，想來，竟是難免有幾分無力之感……”
“你竟然是能夠說出這番話來，實在是讓我沒有想到。”老者的背脊挺直，風骨似聖，亦是看著這滿天星辰，語氣之中帶著幾分豪情，道，“哪怕天道無極，你我之人煉氣化形，以凡俗之體執那裂天之力，足以是快慰人生，更何況，你說陰陽輪回，難道不知在這輪回之中，每一次，都會離那天道更近了一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