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屏道:“還不謝謝小姐。”
小如立刻行禮道:“謝謝小姐。”
沈初見淺笑了一下:“沒關係,你以後就在錦園裏跟著我吧。”
“是。”小如像是鬆了一口氣,雲屏又帶著她下去了,屋子裏隻剩下沈初見母女二人,李婉悅轉了一下手中的佛珠說道:“初見,你麵色很不好。”
沈初見怔了一下,扯起一抹苦笑:“是有些,這些日子總有些睡不好。”
李婉悅依舊不緊不慢地轉著手中的佛珠,她一顆一顆地撥動著,平靜而恬淡地說道:“佛說,人間有有八苦,謂:生、老、病、死、愛離別、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人生在世,雖區區數十載,但上述諸苦皆不可免,佛又說,生者必滅,會者必離,既然生必有死,生死便是人間尋常之事了,換言之,人生來就是走向死亡的,眾生之死也不是死,而是往生,死如再生,譬如麻出油,從酪出酥,人死,也是另一種新生,脫離了這人世間的萬般苦楚,去往極樂,悠然逍遙,忘卻今生種種煩憂,於你看來是悲,於她來說,或卻是喜,生死歡喜,本就是人間紛繁俗事,而今她已往生,拋卻前塵,是重生,也是從心所欲,你若懂她,也應當放下心中鬱結,死者已矣,生者也該順其自然,泰然而處,你,可懂麼?”
李婉悅房中焚著檀香,陣陣醇厚的香味渺渺縈繞,沈初見看向她,她麵色十分平靜,眉眼淡然清悠,隱約有幾分超脫室外的清逸,檀香味道古樸簡單,沈初見忽然就覺得心中茅塞頓開,一塊沉重的巨石落下,她緩緩吐了一口氣,才說:“娘親,我明白了。”
李婉悅挽起一個淺淡的笑容,似包容,似了然,她點點頭,轉動著佛珠低聲喃喃道:“阿彌陀佛。”
沈初見望著母親,突然覺得往日厭煩她拜佛誦經,又覺得她是清寂自苦,可今日卻覺得素手焚一縷香,頌一卷經書,青燈伴佛,這樣的寧靜又是何其難得,這裏沒有世間紛雜煩惱,浮生閑情,娘親才是真的從心所欲,或許這樣的生活,才是適合她的。
沈初見從逸園出來,雲屏一直送到了門口,小顏和小如跟著沈初見回了錦園,沈初見看著她,小螢之前的房間空置著,沈初見讓人收拾好,落了鎖,便指了指另外一間偏房道:“你以後就住這裏吧,跟著我也沒有什麼太多的規矩,你不用拘謹,有什麼不知道的就問小顏。”
“是,小姐。”小如答道。
“行了,你先下去收拾吧。”沈初見便獨自回了屋子,不多時,小顏過來說道:“小姐,之前讓人從奉天捎回來的雪蛤油回來了,這是剛送過來的。”
沈初見看了一眼,想起之前讓小螢教自己做冰糖雪蛤,後來因為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就耽擱了,她當時還說雪蛤要用完了,再讓人往回捎一些,現在雪蛤捎回來了,卻沒有人再陪她做了。
沈初見道:“嗯,我知道了,讓廚房拿去做些冰糖雪蛤。”
“是。”小顏拿著東西下去了。
沈初見獨自坐在書桌前,翻來賬本來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又提筆,卻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屋子裏有股淡淡的樟腦球的味道,她忽然就想起了上次在葉府和葉遠臻打鬧時他寫下的那張字據,她想了想,拉開書桌下麵左側第二個格,在一本書中間抽出了那張紙。
葉遠臻的字跡筆鋒淩厲,隱約有種狂放不羈的氣質,她摩挲了一下,最後指尖停留在“永以為好”四個字上麵,心中一時思緒萬千,她想起當日自己不敢告訴他易陽的事,想起自己胡亂在街上逛走,亂七八糟地買了一堆東西,想起被他發現時的心跳和緊張,想起他笑時的樣子,想起他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時的帶笑的眉眼,還有他發現時自己騙了他時的惱怒,生氣時的皺眉,還有上次,他眼神中的隱忍和難過。種種都在她眼前一一而過,她沉默了良久。最後,她將紙張重新合住折好,放在了書桌一側。
她重新拿起桌上的賬本來看,這回沉了心思,也不去胡思亂想了,娘親說的對,逝者已矣,可活著的人,生活還是要繼續。這世界諸多苦樂,可人生一世卻隻有區區數十年,能夠隨心所欲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若能遵從內心,便不去糾結,就少了許多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