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螢落下了一塊心病,沈初見什麼都不讓她做,每日隻在園子裏養傷,慢慢地也好了大半,突然間鄉下的舅舅傳來消息,說是新找了一個舅母,已經定了下來,想叫她去看看。
小螢的舅舅名喚作程二,自年輕就不學無術,是個實打實的小混混,後來娶了個婆姨,沒過幾年受不了也跑了,他一個老光棍獨居多年,整日不是dubo就是喝酒,他們家也是人丁單薄,最後死的死、走的走,最後留下的至親,竟然隻剩下小螢這一個外甥女,小螢自幼父母雙亡,被賣到沈家做丫鬟,她平日裏攢下來的工錢,也時常補貼這個無賴舅舅。她舅舅想著,這丫頭畢竟是在大戶人家家裏做活,比起他們這些鄉巴佬來說,是個有頭臉的,他現如今好不容易走了大運,得了不少錢,翻身做人了,又有了個女人願意跟著他,應該是要叫小螢過來看一看,說不定到時候還能再從這個便宜外甥女那裏撈到點錢。
他並不知道小螢被擄上山又受了傷之事,否則是絕對不會認她這個外甥女的,在村子裏,這樣的女人回來,是要被人吐吐沫、戳脊梁骨的,跟過土匪的女人,在這些依舊留有濃厚的封建思想的農村裏,是肮髒的、丟臉的,誰家要是有閨女被土匪劫走了再回來,定時沒人肯娶的,還要忍受村子裏的人的白眼和鄙夷,沒骨氣性子軟的,苟且偷生,倒時候隨便許給哪個老鰥夫或者是身子不健全娶不上媳婦兒的男人,心氣硬的,多半是找口井投了,省得家裏人跟著受罪。
小螢傷好的差不多了,沈初見又多給了她兩個月的工錢,雇了輛車將她送走,去看她那個不知哪裏撿來的新舅母。
小螢在村頭下了車,順著自家的方向往回走,卻沒有看見記憶裏那處破爛不堪,風一吹就要倒的茅草屋,自家的院子裏,變成了兩間新瓦房,院門上上了籬笆,整整齊齊的一排,她朝院子裏看去,地麵上剛撒過些水,也是平平整整、幹幹淨淨的,這些她當然不會想到是她那個混蛋舅舅的功勞,看來他是真的娶到了一個賢惠媳婦,這家也從十幾年不變的破爛變成了煥然一新的房屋。
小螢上前敲了敲門,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從正屋走了出來,一見她,立馬笑意盈盈地問:“你是玉螢吧?快進來!”小螢本姓安,閨名叫做玉螢,隻是去了沈府,省了姓,單喚作小螢。
小螢楞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叫到:“您是舅母?”
那女人雙手搓了搓,一雙吊梢眉具是喜氣,說道:“嗯,快進來吧,飯已經做好了!”
小螢走了進去,她注意到女人穿戴整齊,頭上還攢著銀花,油頭粉麵,走路腰身扭得像是江邊漂浮的海帶,她一時間沒有摸清頭緒,隻好先跟著她進去屋裏。
一進屋,她倒是真的駭了一大跳,她這舅舅,莫不是去做了什麼殺人越貨的事,怎麼突然間搖身一變,樣子倒像是一夜暴富的土財主。
“舅!”她喚了一聲,正屋寬敞明亮,新蓋的房子裏有股泥瓦的味道,程二翹著二郎腿,歪坐在堂前的椅子上抽煙,見她來了,放下手中的大煙袋,咳了兩聲道:“玉螢回來了,快坐下!”
小螢坐在下麵,那個女人說道:“他們舅舅外甥女先坐著,我去擺飯去。”
那女人又扭著屁股走了,小螢才問道:“舅,你這是發了什麼財?”
程二嘿嘿一笑,“你舅啊,是走了大運!我前些日子,總是夢到咱家祖上冒著一股青煙,想來是祖宗看不下去舅舅這破敗日子,便托夢提點,結果我就去賭坊試了一把,你猜怎麼著?”
小螢道:“怎麼著了?”程二一貫是個臭手,嗜賭如命,卻又逢賭必輸,她倒是有些好奇,難道他真的贏了一回?
程二十分用力地一拍大腿,“祖宗保佑,你舅舅可真是走了運氣,一連贏了五場,骰子、麼二寶、六地兒,我的手氣就從來沒有這麼順過,足足贏回了一百五十塊現大洋,後來要不是那混賬莊家不幹了,老子贏下個蓮安村都不成問題,我早就看那個保長不順眼了,要是讓我當了,定當先治了他的罪,讓他嚐嚐我程二的厲害……”他越說越激動。
小螢皺著眉聽完他的話,心裏卻總有一種不實的感覺,人窮了一輩子,怎麼就能突然走了這麼大的運氣呢?一百五十塊大洋,能把一個赤貧的家庭變成中產富裕人家,但是賭場是個什麼樣子,她大概也明白一些,又怎麼能讓他輕輕鬆鬆贏了這麼多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