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已經過去,天邊大白。她的語聲已近嘶啞。
前麵的兩杯茶早已涼透。赫旦在燈下始終沒有打斷她,隻見她時而停頓,陷入沉思,時而跳過一些事情,前後搭連不上,赫旦也知她與李恒有一些事情肯定不能外道,也不出聲,任她一段一段的跳躍,說下去。
隻見她最終滿臉怠色,知她體力已不支,便勸她:“你先歇息一下。”
但她沒有吱聲,隻是期待的看著赫旦。
赫旦長歎:“李恒的話肯定有很多是真的,因為他也不知你能否最終想得起來。據巫醫的診斷,你的頭部之傷應得到最好的治療,說明李恒當時是想盡力治好你。”
“有幾個細節,一個是昭智被劫到李恒那裏,是身穿男裝,可從李恒的敘述中可得知,昭智是堅決不願改換女裝——無論如何,昭智是在故意裝假,其目的很可能是在保護自己。這就讓人奇怪了,當時身份已明,他為何還要裝假?跟我在和談後見麵的無論是他還是你,當時聽了我的有關身世的話,為何馬上就會緊張?”
“你開頭在月影山莊醒來及出逃一事匆匆掠過,但有一點我聽明白了,李恒在不知你失憶的情況下,向你道歉曾扔下你在安西府,當時你仍是膽戰心驚,甚至不敢合眼睡覺,你那時已是安西王,除了霍真,無人能威脅到你,除非你的身世仍有出入。”
“沙漠之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可是霍真明明已承認你了,甚至不惜先把你扶上王位,造成事實,再收拾北庭,說明他是已確定你姐弟是他骨肉,才會如此竭盡全力扶持你倆,這前後矛盾讓人想不通。你身後的痣偏生又被人挖下了!挖下它的人是為了害你還是為了保護你,一切都不能確定。”
赫旦望著渾身顫抖的她:“昭智在你身受重傷,即將不治時,他一得到機會,馬上決定回摩羯寺,這也說明了一點,摩羯寺對於他來說,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釋康對霍襲古的那通去羌境尋人的話,不知是否是真,但此話透露出昭智在安西府的實際情況是:孤立無援。霍修明父子在霍真臨終前及時趕到安西王府,並能奉遺命代政,這本身就是不尋常,因為即使你不能存活,還有昭智,從某種角度上說,你隻是替身而已。”
她心中極不舒服,昭智拋下重傷的她離開安西王府,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苦衷,她每聽一次,心中都會顫栗一次。
“李恒得知你失憶後,著重對你反複強調霍真對你的無情和利用,所以你對霍真的態度無疑是反感的。會蒙山戰役,你領少量兵馬誘兵在前,霍襲古父子的援兵未按時到達包抄羌軍餘力,很多人都遷怒於霍襲古父子,認為他們借機想滅了你,但忘了老安西王霍真才有絕對權力讓援兵不動,我想李恒肯定會尋機向你指出這一點。”
“如果僅僅是這樣,就很容易推斷你和昭智不是霍真的骨肉了。但在第一次西都大戰時,霍真已常咯血,體弱不支。你曾在絞殺羌軍時陷入危境,當時霍真在城頭觀戰,不顧病體,親自領兵出城救你,舔犢之情,盡在戰場。”
“常咯血?”她若有所思。
“是,霍真死時,也咯血不止。據說西都有人懷疑是被下毒身亡,但霍真為人謹慎,能貼身靠近的人不多,經常共食的據說隻有安西王霍昭智。”
她渾身抖成一團,不能自抑,想起自己曾在長期昏迷中的夢境,更是痛苦萬分,心內如同千萬隻蟲子在啃噬五髒六腑。
赫旦緊緊盯住她,見她如此,也不叫人,而是自顧自說下去。
“你的成長,要感謝兩個人:一霍真,當時安西軍的少年營裏集中了天下英才,無疑都是為了你。一沈潯,你一直被‘囚閉’於李恒的手中,即使是霍真,也不知你的才能,是沈潯利用時機,幫你得到了臨潑一戰的機會,須知道,你在戰場上的表現是不可能全部瞞過霍真的。否則,你隻是李恒稱帝後後宮的一個嬪妃而已。李恒向霍真要個人,是很簡單的事。”
“李恒當時能平安帶走你,也是有疑點的,因為霍襲古父子如果一路追殺,那時的你很可能死在半路。也就是說,你安西王的身份始終存在,任何人都不敢對你下手。霍真死前,安西府的政事和軍事都得到了安排,說明他臨死時神誌清醒,但從你離開到第二次西都之戰回來,你的地位巋然不動,說明了霍真臨死前後,都承認和維護你的身份。”
“第二次西都大戰後,我送去的信件,讓釋康開始了反攻,釋康為方外人,如此賣力,到底是因為什麼?安西大將軍霍襲古親自過來報信於你,那幾個重臣居然連在一起,反對剛扭轉了安西府命運的你,這說明了什麼?就因為你母親的事件?雖你失憶,我相信你自己選擇離開,可能也意識到身份確實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