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往事(五十二)(2 / 2)

“早上我起不來,我天天磨到號角聲響了,才衝出房間。大中總是等著我,到了校練場上,居然每次都有吃的。”

“林滄海有次給我藏了塊油餅,結果,廢了一張內衣,不依不饒,我隻得把自己的一件賠給了他,他還嫌我的袖子有花紋,娘氣!”

“蔣敏給我倒洗腳水,就非要跟我約定了,將來我們要成兒女親家。我嫌他長得難看,隻得說,將來我也娶個醜的,才不吃虧!”

聽得他心中狂笑,大中肯定是早明白了。那四個看出多少蹊蹺來?

他以前甚至不敢問昭智這十天是怎麼過的,現在最終放下心來:“你倒是過得花哨,連貼身內衣都給了人,敢再這樣輕佻,打折了你的腿!”

嚇得住了嘴,不說下去了。

“大哥,咱們不呆在安西了。昭柔身體弱些,我們就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安置了,以後你們成親了,我幫你們帶,我最喜歡小孩子了,馮鳳清有了侄子,還帶我偷偷去看過,可好玩了。”

他開始覺得這當中有問題,半天後才勸告:“這些傻話千萬別泄露一個字,否則我們這三人不知如何自處了。”

昭智不肯罷休:“大哥,你沒看到昭柔,她長得可好看了。上次我去時,還偷偷的讓我帶首飾給她,她很會打扮自己。”

“我問了那兩個和尚夫子了,都說她學識歌賦樣樣俱佳。大哥,我保證她比仆固公主更好。”

“大哥,她跟我說了,就是喜歡你。央求我接她出來,三個人在一起過日子。”

“住口!”他忍無可忍,惡心不已,“你再說下去,我就把你扔到帳外去!”

在摩羯寺裏的那個人?他一想到就覺得不是滋味,頭幾年他看到倒覺得沒什麼,嬌嬌弱弱的,怯怯懦懦的,除非是跟昭智打鬧,否則一聲兒不出,如不知實情,真是捧在手心養出的大家閨秀。

這些年來,他一直盡力照顧著摩羯寺裏的人。霍寬早得到吩咐,一切用品都選最好的送去,然後在他的賬上支出。

但是這兩年,他就覺得怪異了,特別是看到那雙酷似的眼睛,流露出的別樣的情感,就知道此人是個極早熟的,於是吩咐了黃嬤嬤,無論如何,要改正過來。

他甚至調出了一些人,隻剩下最可靠的在院裏伺候。

可黃嬤嬤說,一旦敢換下衣服,就會歇斯底裏的鬧,直到昏迷。

他看著眼前這一個,已經有了委屈的淚,覺得碰到了生平第一難題:不能再拖下去了,摩羯寺裏的那個就是最好的典型,擺在那裏。

他一把就擰上去:“小傻瓜,你知道什麼——”

可這話該怎麼解釋給人聽,他覺得很為難,謊話曾騙得人信以為真,他知道長期隱瞞,是極需要花心思的:眼前人明顯曾耿耿於懷自己的“毛病”,暗地裏還哭過。

“昭智,其實你是——”

“大哥不用說了,我都知道的。大哥在心裏罵我倆不知廉恥。”終於滴滴答答又哭了,“可我想接人出來。”

“不會這樣過下去的。大哥向你保證,給大哥三年時間,大哥就想法接出人來。”他心頭一軟,勸慰著,“你放心些,大哥自會安排。”

“我倆能活著,都是因為大哥。我知道大哥是幹大事的人,但大哥給我倆拖累了很多,日後會不會有一天拋了我們?”

他大怒,想痛打這人一頓,但麵前的這雙眼中有著太多的害怕,宛若他是最後一根浮木,沒了,就會是滅頂之災。

“不會。”他聲音不由低了下來,“你別胡思亂想,大哥是不會拋了你們的。”

他摟緊了人,懷中人得到保證,不再說話,閉上眼睛,一會兒就沉入夢鄉。

隻是他,睜著眼過了半夜。

他要說的話終於縮回到肚裏。這雙眼太過於清澈驚恐,恍若他說的不是要的答案,下一刻就會被推到地獄中似的。他生怕再驚嚇了人。

隻是有些話不得不講,畢竟已十二歲。

“現在你的身份其實是迷。摩羯寺的事證明是場設計好的陰謀,但並不能證明你就是他的骨肉,明白嗎?”

他知道自己的話很殘忍,可不得不說。霍真若心中真正認定沈婉約無辜,昭智是他的兒子,那眼前人就不會被他帶到前線戰場。

霍真是多麼需要親生兒子。即使是在北庭長大的霍襲信,又有那樣一個母親,霍真仍然為此人做好最好的準備。

霍真若是已認定昭智是自己的骨肉,此時的安危是何等重要:身為嫡子,聰慧出眾,且與將領子弟交好,安西大營會齊力擁護,何懼霍震霆的遺言。

但是霍真並沒有阻攔他帶十二歲的人上戰場“見識”!

“你不能顯露自己的軍事天賦,否則很可能會先被霍修明殺掉。你不做好準備,最好的結局也隻是被父王利用來開疆拓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