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沙馬兄妹分別後,東方銘坐上了去汽車站的公交車。大街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各式車輛,象一大群搬家的螞蟻,慢慢地爬行著,公交車也隨著車流一寸一寸地向前蠕動。而人行道上的電瓶車卻象穿花一樣,在行人間的空隙裏奔馳如風。
車上上來一胖一瘦兩個中年男子,站在東方銘座位旁邊。瘦小男子不停抱怨車開得太慢,昨天下午就是去晚了才被安排到跟另外幾個領導一桌打麻將,害得他輸了三四千,晚上回去被老婆踢下床攆到沙發上睡了一宿。他感慨地說人生三大不幸都被他占齊了:妻不賢子不孝摸牌不上章。黑胖男子安慰他說錢是王八蛋,輸了咱再賺。他說瘦小男子其實占盡了人生的三大幸事:升官發財死老婆。他剛提升為科長就幫黑胖男子拿下了一筆大業務,回扣要抵他五年的工資;老婆雖然死了但又娶了一個二十出頭的漂亮姑娘,盡管她是兒子的前女友,反正兒子不在國內無所謂。瘦小男子拍拍黑胖男子的肩膀,感謝他的安慰,說聽他這麼一說自己心裏好受多了,然後叫黑胖男子盡快找個人到交警隊去頂替他的事情,早點把他撞壞了的奧迪車修好,他不想再擠公交車了。
東方銘感覺他倆交談的內容十分新鮮,盡管他還沒有完全理出他們交談內容的頭緒。他還想聽下去,不料黑胖男子和站在旁邊一個高個男子吵了起來,好象是高個男子踩了瘦小男子的腳沒有跟他道歉,他便為瘦小男子出頭。
兩人吵得很凶,手指差點就戳到對方鼻子上了,不斷叫嚷:“老子整死你娃!”受傷的瘦小男子陰一句陽一句在旁邊煽風點火,兩人臉上青筋暴綻,拳頭捏得繃緊,一場角鬥看來不可避免。東方銘和車裏其他人一樣等著看好戲,但是兩人遲遲沒有動手,他不免替他們著急起來。
一個光頭男子在後麵喊道:“你兩個還打不打?不打就不要吵了,我耳朵都脹了!”吵架的人勢成騎虎,開始擄起袖子來,不幹一架真對不起車裏那麼多雙眼巴巴的目光。
公交車恰到好處地停在一個站台上,一胖一瘦兩個男子從高個男子身邊擠了過去來到車門邊,黑胖男子在下車前回頭指著高個男子說:“你娃娃走著瞧,最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慘!”高個男子朝車門攆了過去,黑胖男子跳下了車。車門關上了,公交車又往前蠕動著,高個男子餘怒未消地自言自語道:“有本事就別跑,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哪有那麼多廢話,直接兩砣子,打了再說!吼了半天,聲音都吼嘶了,拳頭都捏出水來了,都還打不起來!成都男人,就會提虛勁!哪象我們重慶人!”後麵一個漂亮姑娘一臉不屑地說道。
大家都很失望,期待的角鬥沒有上演,就相互議論起來,說成都男人象女人沒血性,成都女人象男人太強勢。高個男子聽著這些議論很是尷尬,車剛到下一個站台就逃也似的下車了。
車內的風波平息了,東方銘把目光移向了車外,街頭巷尾到處是喝茶和打牌的人。一些店鋪門前的樹蔭下也擺著麻將,老板們一邊打牌一邊做生意。火辣辣的陽光下,一切都顯得慵懶,難怪成都被稱為“休閑之都”。
下了公交車,東方銘順著人行道往汽車站走去,一輛呼嘯而過的電瓶車從後麵撞了他一下,車子一個趔趄,騎車人用腳在地上一踮穩住車身,頭也不回地飛馳而去。東方銘揉了揉腰,罵了句:“日本人!”心想成都生活這麼悠閑,這些騎電瓶車的人怎麼卻個個都象逃命似的這麼急。
回蘆蓮的車終於出站了,車裏的電視放著李伯清的“假打”,他用四川方言把成都男女老少的日常生活刻畫得淋漓盡致。東方銘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漫不經心地望著街道兩邊的高樓大廈和樹蔭下打牌喝茶的人們,覺得這裏離涼山不遠,卻象隔了幾個世紀。
與東方銘鄰坐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生意人,上車後一直不停地打著電話。他先是叫人接貨送貨,接著電告老婆要外出幾天去談業務,然後不住地安慰另一個女人,說等幾天一定給她滿意的答案,最後著急地叫一個朋友給他想辦法:外頭的女人肚子越來越大堅決不打胎,他又不敢離婚,現在隻有先出去躲幾天再說。東方銘覺得他電話的內容比李伯清的“假打”有趣多了,於是閉著眼睛一邊偷聽一邊揣摩這個男人身上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