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當城管的爸爸，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就跟我同學許尿尿驕傲地說他有一個當派出所所長的爸爸一樣很正常，我每次也會很驕傲地跟同學說我爸是城管，聽到這個同學們就哄堂大笑，我也笑，真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要笑。
我家在一宛市，爸爸在這裏上了4年班終於升到中隊長，用許尿尿的話說就是小頭目。小頭目都有衛兵，當然要比大頭目少，我爸爸隻有一個衛兵，我叫他賈叔叔。爸爸經常帶賈叔叔回家吃飯，他們每次都喝酒，兩人拚命喝，場麵十分壯觀，爸爸一般會喝到不醒人事，然後我也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躺床上，床單有點濕，也許是昨晚上尿的。我已經習慣了尿床，如果有一天不尿了反倒會很不舒服。這種情況持續了大概兩個月後我發現賈叔叔再也沒到家裏來，因為爸爸媽媽開始吵架，吵得很凶，每次爸爸都會摔東西，喊著賈叔叔的名字打媽媽，我每次都會坐在地上哭，哭累了就看媽媽哭。我不知道爸爸為什麼這麼生氣，心想是不是媽媽惹爸爸不高興了？但是又想不明白原因。放到今天這種家庭糾紛根本難不倒我，小時候頭腦簡單能想到的也就是媽媽做的飯不合爸爸胃口什麼的，當然這個很重要，我的擇偶標準之一就是燒菜好吃，但如果燒得不好吃我也不能說什麼，更不會上升到扯住女人的頭發往桌角撞的地步，而爸爸就是這麼做的。現在想想當時我應該衝上去阻止爸爸，或者拿把刀以自殺相威脅，這樣一來也許就不會有下麵的故事了。
後來爸爸不再按時回家，家裏又恢複了難得的平靜，這種感覺很好，我可以集中精力做很多自己的事情，比如計劃怎麼揍許尿尿，比如坐在門口衝路人傻笑，或者裝遊戲機玩遊戲，玩到一半媽媽就凶我：寫作業去！我於是悻悻地離開，一邊很大逆不道地想爸爸教訓她是多麼正確！這完全是情緒化的想法，我還是很愛我媽媽的，要沒有她就沒有我，單憑這一點我就應該無條件地感激她一輩子，隻是有時候我會很疑惑：為什麼每當爸爸媽媽打架我都會哭？原因也許是以下幾個當中的一個：
一、我被嚇到了。
二、我同情媽媽。
三、我沒事哭著玩。
其實我現在很認真地想過，到底我是不是同情媽媽，她經常罵我、偶爾還會把對爸爸的氣撒到我身上，滿屋子追我打，在這種情況下我沒理由同情她，所以我應該是被嚇到了，或者就是哭著玩玩，反正一定要哭，否則媽媽會很不爽。現在想想她一定覺得三番兩次在我麵前哭很丟臉，所以每次跟爸爸吵完都要打我一頓，如果他們吵架時我很識趣地離開去做別的說不定她就不會打我了，這是我現在的想法，當時沒有這種覺悟，隻是覺得看大人吵架真好玩，結果吵著吵著就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
那天我睡到半夜尿床被凍醒，就聽到客廳裏有來路不明的聲音，心想會不會是小偷，很激動，趕緊從枕頭下麵拿出一根早已準備好的棍子，悄悄打開門偵查敵情。客廳裏燈光昏暗，有人在翻東西，我突然害怕起來，又把門關上，靠在門上聽外麵的動靜，我聽到有人在說話：
“喝什麼？”
“都可以。”
然後兩人同時走過我房間門口。我聽出其中一個是媽媽的聲音，另一個是個男人的聲音，不像是爸爸，他們從來不會這樣說話，媽媽一般不會跟爸爸說話，而爸爸跟她說每次都是直呼其名，張口就是：“林翠芬，過來！”媽媽於是十分不樂意地走到爸爸麵前聽吩咐。
太沒勁了。我回到床上繼續睡覺，棍子抱在懷裏。我拿這個防身，有時候出門還會帶上，一路敲敲打打過去，所以棍身很多刮痕。它跟了我兩年，我對它很有感情，比對爸爸媽媽的感情還深。
一覺睡到天亮，我起床後打開門很驚奇地發現客廳裏電視機臉朝下砸在地板上，玻璃茶幾碎成了好幾塊，魚缸也破了，魚散落四周，一動不動躺著，我用腳踢踢它們沒反應，已經硬了。我找來我洗臉用的臉盆，把魚一條條撿到盆裏，打算一會到外麵找個地方烤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