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陵的雙眼突然亮了起來,像是昏暗中兩盞天青色的汽燈。目光如同劍一樣向外掃射,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心生恐懼。這是魂魄外放的前兆,在這個奇怪的空間裏麵,魂魄和肉體的分別越來越小,李晉陵甚至覺得自己能夠輕而易舉地出竅。
天花和地麵都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就好像身處一段不停收縮著的小腸裏,連浮在空中的鄭澤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李晉陵的食指向下揮動,氣浪如同一支利箭般向遠處射去,然後在空中一分為二,同時紮入上下兩方。
無數由劍刃組成的荊棘破開天地的屏障,肆意生長的樣子如同沙漠中的苦棘。這些原本隻會出現在魂視中的奇異被生生搬到了現世中來,就仿佛夢囈的場景被真實地上演,荒唐而可怕的膠卷在攝錄機中反複回放。
劍刃越長越高,先一步禁錮住了大袍的動作,揮舞的狂暴姿勢被無數交錯的荊棘打斷,鋼鐵閃著金屬的光澤沒入袖口,仿佛被釘死的摩尼一樣透著莫名的淒涼感。李晉陵的手還沒有放下,這還不是這片棘劍叢的最終效果,他要讓這些凶狠的利器變成一個完美的圓周,天地四方無形可遁,這是目前為止困住鄭澤的最好辦法。
“不……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停下來呢!”鄭澤大力地揮舞自己的四肢,看起來竟和剛剛那件大袍的動作一模一樣,“還不夠……還不夠……還沒有打開,怎麼能夠在這裏停下來!”
紅色的鮮血和青藍色的光芒順著劍刃的弧度流散,沒有上下之分,漂浮著的紅色液滴變成了最完美的球形。這裏的殺戮已經沒有肉體和魂魄的區別了,死亡的結果將是被詮釋得最生動的灰身滅智,沒有彼方,也沒有孤魂野鬼般的飄零,這個時候的他們就是被世界遺棄的孤兒,在荒島上進行著最後的廝殺。
可是鄭澤毫不在意,他猙獰的表情像是暴怒的皇帝,他毫不顧忌自己身體上的種種傷痕,所有的利刃都不能打斷他的舞蹈,他雙眼中青金色的光芒如同太陽,讓人禁不住頂禮膜拜。
“再……再多一點!”金芒從鄭澤的雙眼中噴吐而出,在空中變成了一隻金色巨手,然後巨手化而為蓮,花瓣四散飄落,降到了那十條黑色龍影的身上,“來啊,來啊,我把我的骨血分給你們,你們來把力量……貢獻給我!”
十條黑色龍魂同時仰首高吼,聲音雄渾而激昂。它們身上原本虛化的身軀此時逐漸變得凝實了起來,厚薄可辨的龍鱗流水一樣地蓋過它們修長的身軀,犄角是完美的圓錐形,頂部的尖端彙聚著金色的光,唯有那兩雙眼睛是徹底的蒼白,仿佛失去了一切神誌。
白柯覺得被雷鎖困住的黑龍正在一寸寸地暴漲,那些紫色的光芒在這種暴虐的反抗下發出呻吟。白柯不敢輕舉妄動,他進一步凝聚了自己的精神,這個“八門”的效果是隨著使用者的魂魄強弱而改變的,當白柯輸出的魂魄越強,它也就會反映出越強的特性來。
“這十條黑龍化生於人類的種種情緒和感受,”鄭澤似乎在自言自語,“喜、怒、哀、樂、貪、嗔、癡、懼、痛、恨。這十種感受人生而俱有,不管是誰都沒有辦法逃避。剛剛擊潰小廖的就是‘哀’和‘癡’,攻擊那個少年的是‘痛’,被其他兩個人擋下的則是‘怒’和‘懼’。”
“無相便無法。”吳卿南突然站定,手掌輕輕地扶在那隻灰狗身上。目光深邃如同靜湖,心靈的鎮定對於魂魄來說是最為難得的,他在日本留學的時候輔修了佛學,又常常和各種老和尚談禪,自然有看穿生死的膽識和魄力,“有為法和無為法皆為空,你這些惺惺作態,也不過是無表色罷了。”
“你以為光是靠著談禪就能混過去嗎?更何況還是用說出部的理論來自我麻醉。”鄭澤的聲音似是冷笑,“法就是法,有名無名俱法!有相無相俱法!你就好好看著吧!”
吳卿南毫不理會,他的背後突然有一道氤氳的光芒閃爍。他已經大致明白了這片空間的規律,靈魂越強對空間的影響也就越強,現在他自我清靜,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對這些攻擊最好的防禦。
“八門”終於脫離了白柯的控製,被壓製住的黑龍騰空而起,鱗甲上泛起一層亮黃色的光芒來。白柯被巨大的氣浪掀翻在地,魂魄的巨大的力量讓他覺得自己不自覺地發抖。
十條黑龍已經彙聚到了鄭澤的手邊,不過現在每條龍影的身上都閃著不一樣的光芒,看起來就像是一片珠光寶氣圍繞在鄭澤的身邊。就和最開始的時候一模一樣,白柯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息,就好像鄭澤是在利用他們來活躍這十條黑龍,又或者單純地在等待這十條龍影徹底蘇醒。
鄭澤用餘光看了看白柯,唇邊帶起一抹轉瞬即逝的怪異微笑。白柯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他無法發出聲音,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事情按部就班地上演。
鄭澤將自己的手臂伸直,像是掄圓一杆槍一樣將自己的手臂掄了起來。這個時候他是握住力量權杖的君王,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應拜服於他的英姿和魁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