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緣
500年前,大明武宗正德元年(1506年)……
時正暮秋,千裏鄱陽湖秋風呼嘯、濁浪排空,湖東麵受到排山似的巨浪衝擊,有些地方形成絕壁飛崖,極為凶險,船隻皆不敢在湖東航行。
因此,湖東各縣始終繁榮不起來,無法形成商埠,生活條件也就比湖西相去懸殊,零星的幾個村落,多以打漁為生。
當年明朝立朝時陳友諒與朱元漳在這裏爭江山決一死戰,雙方九十萬大軍交鋒,劉伯溫奇計頻出,陳友諒的六十萬勁旅幾乎全軍覆沒,數十萬屍體與船的殘骸,大半漂至湖東岸,湖岸浮屍堆積成丘,湖麵漂浮的腐爛人脂厚達一尺,幾年後後屍臭仍在。
據傳說劉伯溫本是修道之人,看破天機下凡助朱元璋奪取天下,斬妖除魔,手中一串伏魔法殺盡天下妖魔,後功德圓滿飛升仙界;當然也有人說他殺戮太重被天劫所滅。
湖東一帶本已蕭條,再經這次慘絕人寰的可怖腐屍引來的瘟疫,劫後餘生的人遠逃之後便不再回來,有些地方甚至成了沒有人煙的絕地,鬼怪潛蹤無人敢近的鬼域。
天已二更,清冷的月色灑滿荒野,不時響起狐狗梟鳥鳴叫之聲,枯樹枝幹搖擺,如同猙獰的鬼爪,一條已經幾乎被野草湮沒的小徑蜿蜒,搖搖晃晃的燈籠正伴隨著兩個人影。
其中一人身披袈裟,足踏麻鞋,頸掛念珠,頭上光禿禿的烙著戒疤,原來是一名僧人;而另一名挽發飾冠,手持拂塵,頦下長須,飄逸的道服揭示著他道人的身份;這一僧一道的奇異組合,雖然一個是低眉長誦經,一個是仰首麵帶笑,但卻又都給人予仙風道骨之感,令人不禁心生膜拜。
“青竹道友,下午鄭知縣所言之事,不知你作何感想?”僧人突然說道。
“嗯!我觀鄭知縣麵容方正,隱有愁容,況鄱陽湖東岸當年戰亂,死屍陰氣極盛,這鬼叫驚民之事,想必也是事出有因,不過以道友與貧道的法力,應無大礙。”
僧人微笑點頭,稍頃,又開口說道:“不過這次貧僧無奈離開京城,還連累了道友,實實不安……”
“哎~正虛大師何出此言!”道人手一擺,笑嘻嘻的說道:“京城雖繁華之地,卻不是我道中人長久留戀之所,大師雖被皇家免去國師之位,但能脫離那虛偽做作之所,未嚐不是修為精進之機,貧道在京城從來隻是與平民百姓交往,更是不在乎那小小的道觀,大師言重了。你我二人已經是當今世上僧道二途修真的頂點,不用在意那些裝神弄鬼之徒,他們用幻象欺瞞世人,卻終不能進入修真之境,百年之後也逃不過輪回之苦!”
“……道友說的是。”僧人沉默了一下,點頭應道。
“哈哈,況且你我二人出京以來,沿途降妖除怪,施藥捐米,雖然落了個囊中空空,但粗茶淡飯劣酒,更和我牛鼻子的脾胃!”
“……嗬嗬,道友言之有理,不過粗茶淡飯有益修行,這個劣酒,怕是貧僧無緣消受了。”
道士的眉眼都笑彎了,拍拍腰間的葫蘆,裏麵隱隱傳來液體流動之聲:“貧道生平所好,唯此杯中之物,身上最舍不得的,也就不過是頭上這頂五十年前師父賜的上清芙蓉冠,加上這個自己的酒葫蘆啦!”
聽到道士將五十年前不惜自身性命,強行改變決堤之水,救助十萬百姓的功績得來的道門至寶上清芙蓉冠,和那個裝酒的葫蘆相提並論,僧人不禁微笑搖頭不已。
二人邊說邊行,不覺已近三更,越來越崎嶇荒涼的野道前方,隱隱可見一片黑壓壓的房屋陰影。
“哈!大師,這裏原來還是佛門之地!”
行到近前,才從倒了半邊的山門看出來是家寺院,同是修行之所,僧道二人都是躬身一禮。
二人從尚存半邊的木門邁入殘敗的院子,道士無意間踢動了地上的一塊木板,被雜草掩蓋的板子上殘存著字跡。
“桐……貴……寺”寺字已經少了半邊,但並不妨礙辨認,道士不覺皺了皺眉頭:“雖與本縣名稱一致,但桐貴縣桐貴寺,真是怪異。”
“道友多慮了,想是此縣曾經遍植桐樹,生產桐油,才作此名。”
“嗬嗬,也對!”
進入門窗尚算完好的大殿,道士神色一變,抬手急攔身側的僧人“大師且慢!”
陰沉沉的大殿中,燈籠的昏暗光芒照到了本來應該供著釋迦牟尼佛像的中央蓮座,竟然是一尊裂嘴獠牙,頸懸骷髏的妖像!
“何方妖孽!竟敢作此逆天之事!”道士雖尊修玄天真武大帝,但仍循善惡之道,見此情景,不禁氣的須發俱張!
僧人正虛目光閃動,口中低宣佛號,右手探入懷中……
天空裏本來就是一絲雲都沒有,月光卻反常的更加昏暗,蟲鳥之聲突然寂絕,天地間似乎籠罩著越來越低沉的壓抑之氣……
妖像的雙目,突然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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