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了許亦安。
他垂著頭,蜷縮著身體坐在床尾邊地板上,沒有穿鞋,沒有穿外套,整個人顯得很單薄。
“許亦安……”
他沒有回應,也沒有任何動作。
天色已經陰沉下了來,房間裏光線不足,直到她走得更近些,才發現到他並不是完全靜止的。
他的右手捏著一塊很薄的刀片,不停地在自己的左手手心劃出血痕,一道又一道,長短一致,排列整齊,剛劃的一道最靠近手腕的位置,鮮紅的血珠一顆又一顆無聲地砸落在地板上……
她被這一幕嚇到,差點驚叫出來,但顧及到客廳裏的小晨,隻好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跪到許亦安旁邊,用力地摁住他的胳膊製止他。看著地上的血跡,一種熟悉的恐懼感將她包圍,除夕晚上他媽許紅姝割腕的駭人的場景浮現在她眼前……
終於,是輪到許亦安了嗎?
經過這麼多次治療,不是說會好起來嗎?怎麼他還是會這樣?變得越來越糟?
“不要這樣……”她緊緊咬唇,從他僵硬的手指間,強行搶下小刀片丟得遠遠的。許亦安始終沒有抬眼看她,倔強地偏轉身體,雙臂抱住自己,任手心的血滴在地板上。
她無奈地鬆開手,去找紗布和藥水。
出了房門,她就自然地換上溫柔的微笑,告訴在外麵等候的小晨,他哥沒事隻是心情不好才把自己關在房裏的,讓他不要擔心了,平靜地哄他去吃晚飯。
來東區半年,強裝無事粉飾太平幾乎已經成為她的一項特殊技能了,所以這個時候表演起來也毫無破綻。
避開小晨的視線,她默不作聲地去拿家裏常備的紗布和藥水,在櫃子上看到許亦安的藥瓶,忽然想到了什麼,就把那些藥瓶也一起拿進了臥室。
“來,把手給我,我給你包紮一下傷口。”許亦安依然沒有出聲,隻是漸漸抬起了頭。
她看清他的麵容,臉色蒼白僵硬,眼眶微紅,一雙瘋狂的眼睛裏有灼人的光芒,明明很無力很脆弱的樣子,卻似乎隱藏著某種難以抑製的狂躁。
這是個惡魔,還是個好看的惡魔,有一張能讓人輕易受騙的臉,還有一雙瘋狂的眼睛……
你不能恨他,也不能愛他,這才是最可怕的。
許亦安仰臉凝視她,伸起滿是血痕的左手顫顫巍巍地觸碰了下她的臉頰,湊近愣住的她,近在咫尺之間,在她臉上留下了一點點自己的血跡,又緩緩放下了手,有一種想碰又不能碰的掙紮。
他眼中的鋒芒忽而變成了破碎的波光,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微弱喑啞:“我是怎麼了?我怎麼能對你做那種事情?而且是一次又一次……我怎麼能強迫你?昨晚……我還打你了是不是?把你的臉都弄傷了,還有你的嘴唇……我真混蛋啊……我以後都會對你好的,我保證,就對你一個人好……沒有唐茵,也不會有別人,就你一個……你原諒我行不行?你不要怪我啊……我不準你離開我……我不準你離開東區……連想一下都不行……”
於是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問:“你今天沒吃藥是不是?”
他不回答,靠倒在床邊。
她打開幾個大小不一的藥瓶,嫻熟地倒出相應分量的藥來,說:“先吃藥吧。”
他還是不說話,她就再說一遍:“來,先把藥吃了。”
許亦安的目光落到那一小堆藥丸上,又轉向她:“你喂我。”
她隻好把藥托到他唇邊,他卻沒有張口,而是固執地望著她,“用嘴。”
她心頭猛地一顫,臉上微紅,看了下手裏的藥丸,猶疑地嘀咕:“可是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