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婚姻正如眾人所說,與愛情不同,是根本上的不同。吳麗等待過,她想等到他能夠真正的負起家庭的責任,擔起生活的壓力,可誰知這隻不過是她的主觀想法而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他的本質。
又是一個對藝術無比崇拜的女人嫁給了他,不用問吳麗也很清楚,那又會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無私奉獻的故事。
“大姐,您好,”聲音並沒有任何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稱謂似乎也非常地恰當,沒錯,作為前夫第二任老婆的她,能夠這樣親切的稱呼自己這個前妻一聲“大姐”,已是相當令人愉悅開場。
但這話在吳麗聽來卻是那麼的不舒服,她略微地昂著頭、耷拉著眼睫毛,用一種極度居高臨下的態度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看起來還不到30歲的女人。她很漂亮,柔順的長發搭在肩上、挺拔的背上,眼睛大而有神采,像櫻桃般紅潤鮮豔的唇是那種年輕女人才具有的顏色,絕非任何唇彩的顏色可比,也許她比想象中的年齡還要小麼?不過能夠肯定的是,她是一個非常健康的女人。
一般情況下,遇到吳麗這樣審視的盯著別人看的眼神,不被她看毛,也會覺得渾身不自在的,而眼前這個女人的表現卻一切如常,可見她也並非平常之人。
前夫對於身邊這場女人之間沒有硝煙的較量絲毫沒有察覺,他正殷勤的用一種無比敬畏的神情細致入微的觀察著這個親生骨肉。看著看著,嘴角透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驕傲,人到中年,當自己為之奮鬥了大半輩子的藝術,一次又一次無情的對待他的時候,還有什麼事情值得讓人激動,兒子,活生生的人高馬大的兒子,即使這就是他全部的希望和驕傲,也會讓人覺得滿足。
西餐廳內布置得很像歐洲家庭室內的樣子,觸手可及的地方都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工藝品,或古老、或有趣、或滑稽、或實用,全部都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引人注目的光彩。可這一切生動有趣的景象,卻絲毫不能夠引起沙發上對坐的兩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的注意,他們那樣專注的對視著、交談著,卻各自躲藏在一層很薄卻似乎永遠也打不開的隔膜裏,那樣近,又那樣陌生。
“你別總那樣看著我好不好,我臉上有東西麼?”兒子終於感到不耐煩了,他厭煩的長出了一口氣,身體向下出溜了一下,半躺在沙發上,繼而轉向吳麗,“媽媽,我真的還有事兒呢,他老像看動物似的看著我,別扭死了,我還不如找同學玩去呢”。
前夫的臉上生出了明顯的尷尬的表情,但殘存的微笑還未退去,這兩種表情在麵部的混合就像肌肉被外力扭曲了一樣,顯得臉部有些變形。他低了頭,一雙曾經創造出過無數藝術作品的具有靈性的手,此刻似乎放在哪裏都不合適,忽上忽下的擺動著。
他這樣明顯的不知所措的樣子,在他本已比實際年齡顯得蒼老的麵容上更加的加劇了他的醜態,更可怕的是,兒子已經注意到了他的變化,“我怎麼在你身上看不出一點兒藝術家的氣質呢?”說完,兒子的大腦袋繼續扭來扭去的仔細的觀察著他,好像是在仔細欣賞一件藝術品,但卻發現了藝術品上明顯的瑕疵,“我媽說她年輕的時候崇拜過你,也許這就是她人生當中犯過的最大的錯誤,你為什麼連一個父親的最基本的責任都無法盡到呢?”兒子說完這番話,沒有給任何人留接著說下去的機會,站起身走了。
片刻的寂靜,“其實,我倒覺得,他們真的很像,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父子,”前夫的老婆說話的時候,好像還在深深的思索著。
“是我的錯,我根本就沒臉乞求孩子的原諒,更不配聽到他叫我一聲爸爸,”前夫的頭低得更低了,好像是在接受審問的犯人。
“我就沒見過比你再傻的人了,整天藝術藝術的,藝術能當飯吃麼?現在混成這副德性,全是你的報應,總想出名,現在的畫家有幾個是生前就能出名的,那些破畫幾乎都是死了以後才能賣錢的,你追求了一生有用麼?”吳麗氣急敗壞的罵了一大通,也實在是沒有繼續坐下去的必要了,同樣毅然決然地站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