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爾披著禦寒的兔皮鬥篷坐在石墩上,嘴裏嚼著草根,苦澀的味道漸漸的在嘴裏擴散開來。他抬著冷灰色的眼睛望著眼前的草原,這是一片彌漫著雪山上緩緩淌下來的冷氣的草原,堅韌的野花在風中微微搖曳。
正午的太陽暖洋洋的,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彙聚成的小溪流經這片草原與不遠處的小鎮。
接著喬爾看見了一個穿著鎖子甲的傭兵靠近了他,他腰間的劍還在滴血,一隻手提著三隻黑兔子,另一隻手推開了鐵頭盔的麵罩,喬爾看見了一張年輕俊朗的臉與金色的瞳孔——這實在是最尋常的臉了,喬爾暗自向天神發誓說。
不過從口音聽來,這個傭兵並不是王國的子民,而是公國的人。不過這都無所謂了,王國與公國已經和平相處幾十年了,商人、傭兵的來往已經在習以為常不過了。
傭兵將黑色的兔子丟在了喬爾腳下,喬爾看見了他臉上的不耐煩的神色。他穿著黑色的襯衫、外套做工精細的鎖子甲,顯然不是出自凡匠之手,公國向來以貿易聞名於世,那裏能以最好的價格買到最好的裝備,隻要你有銅板,不管你是王公貴族還是傭兵盜賊,都能弄到這麼一身行頭。
“幹得不錯,傭兵。”喬爾皺著眉看著腳下的黑兔子,它們的腦袋幾乎快掉下來了,看樣子凶手的劍術相當的“高超”。
“注意你的措辭,我是騎士!”那個年輕的傭兵不滿的指著喬爾說。
諸神在上。喬爾暗自祈禱了一句,結果還不是幹著傭兵的勾當?但他還是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隻是聳了聳肩:“隨便你是什麼。”
“快拿來,我的獎勵。我已經快受夠了你們這些王國的呆子了。”傭兵抬手蓋下了自己的鐵麵罩,然後朝著喬爾伸出了被鐵護甲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手掌,一副收債的地主模樣。
我也快受夠了。喬爾從鬥篷底下伸出了手,將一個小布袋子丟給了傭兵,傭兵一把抓住了那個粗布製作的小袋子,然後掂量了一下。
傭兵忽然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事,然後打開了那個粗布袋子,發現裏麵除了幾個銅板之外,再無別的東西了。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傭兵忽然大喊了起來,仿佛自己受到了欺騙。
喬爾隻是冷冷的看著他,沒有多說什麼話。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除了麵前這個呆子的腦袋——他從一開始就隻答應給他這麼多的,所以這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好運兔腳!這裏麵不是應該有一個好運兔腳的嗎?!”傭兵毫無風度的大喊大叫,他再次伸手抬起了自己的麵罩,喬爾看見了那張俊俏的臉因為怒意而扭曲。
好運兔腳?喬爾皺了皺眉,他確實有往給傭兵的錢袋子裏麵放好運兔腳的習慣,那是一種小裝飾,是喬爾的妻子閑來無事時做的小玩樣兒。但上一個幫忙獵兔的傭兵將兔子砍得不成形了,喬爾的妻子看見了兔子的屍體之後都高呼了一聲“諸神在上”。
所以這次沒有好運兔腳。可這家夥是怎麼知道的?喬爾有些疑惑,他簡直就像是專門為了好運兔腳而來的。
“這次沒有。”喬爾將嘴裏的草根吐到了一邊,然後從石墩上站了起來,彎腰去抓起了那三隻被捆在一起的黑兔。
將黑兔提起來之後,喬爾重新站直了身子,喬爾的個頭在冷溪鎮已經算得上是高大的了,可是在這個看起來俊秀的像個姑娘一樣的傭兵麵前,還是矮了半截。
“上次把兔子給我的人把兔腿都砍壞了,所以這次沒有。”喬爾解釋道,試圖緩解麵前的這個急躁的年輕人的怒氣,“而且這東西沒什麼用處,隻是個裝飾品。真正的製作幸運兔腳的工藝已經失傳了。”
“不!這沒道理!”傭兵仍舊不依不饒,“上次的人把兔腿砍壞了,他卻得到了兔腳。而我把兔子完完整整的拿給了你,你卻隻給了我幾個銅子兒?”
好一個完完整整。喬爾看了看幾乎快斷開的兔頭與滴在了自己鞋子上的兔血,這張兔皮的價格比起真正完整的兔皮起碼跌了兩倍。也許金色的眼睛是貪婪的意思。
喬爾已經明白了,如果不想辦法付出讓這個貪婪的傭兵滿意的報酬,他會這麼一直胡攪蠻纏下去。
“你明天再來這裏把,到時候我讓我妻子給你做一個。”喬爾歎了口氣說道。
“我沒那個時間!”傭兵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喬爾,就像生怕他就這麼逃走了一樣。
喬爾已經快受夠了,但是他還是沒有衝撞這個傭兵。因為他敢相信這家夥隨時都可能會拔出劍來脅迫自己,雖然喬爾的腰間也有一把劍,但是那是一把鏽劍,隻是用來嚇唬人用的,和眼前的這個傭兵那把磨得閃亮的劍可完全不同。
傭兵就是這樣的一群家夥,不管生得怎樣的一副好皮囊,他們的本性都是一樣的,貪婪、毫無榮譽可言。
“那就沒辦法了。”喬爾用無奈的語氣說,心裏也開始警覺了起來。這個傭兵總有點不對勁。
傭兵那雙金色的眼睛忽然望向了喬爾腰間的一個黑兔腳,然後他伸手指了指,”那不是還有一個嗎?”
“想都別想。”喬爾的神色一下子嚴肅了起來,他伸手握住了自己腰間的劍柄,同時用兔皮縫成鬥篷擋住了腰間的那個兔腳掛墜。那是喬爾的妻子送給他的定情信物。
“哼!別想就這麼打發我走!”傭兵也注意到了喬爾的動作,他也伸手去抓住了劍柄,不過與喬爾不同的是,他直接將劍拔了出來,喬爾注意到上麵還有兔子的血跡。
拔劍隻有一種意思,要留點血了。
“要留點血了。”傭兵惡狠狠的說,喬爾看見了他臉上的獰笑,接著他伸手再次將鐵麵罩蓋上了,從一條兩個指頭寬的縫隙中,那雙金色的眼睛仿佛閃著光。
喬爾快步後退,迅速的跳上了身後的石墩,腰間的鏽劍也已經出鞘了,雖然是一把鏽劍,根本無法在傭兵的鐵甲上切開口子,但總好過什麼都沒有。
喬爾回想著以前跟劍術老師學習的技巧,一邊擺好了招架的姿勢。
“這裏離冷溪鎮隻有短短的幾百米,你最好別這樣做。”喬爾嚐試著威脅道,雖然他不指望這個傭兵能聽進去,這可是一個能為了一個兔爪子而拔劍的瘋子。
“隻要你把那個兔腿交出來,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傭兵握著劍決絕的說,他的金色眸子閃著其獨有的光。
“你這是搶劫罪。”喬爾一邊不動聲色的尋找著退路,一邊試圖說服他——或者說拖延時間,”按王國律法,你會被吊死的。”
“我隻是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這不是搶劫。而且你們的律法對我沒用。”聽見這句話之後,喬爾咒罵了一句,接著將手中的黑兔朝著他的頭砸去,然後轉身朝冷溪鎮逃去。
喬爾穿的是輕便的黑色皮甲,不像傭兵所穿戴的鎖子鐵甲。毫無榮譽的家夥!喬爾暗自咒罵。這個公國的傭兵瘋了!他根本不知道他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
這條回冷溪鎮的路沒有人比喬爾更熟了,更何況對方還是個身披鐵甲的傭兵。不過喬爾還是對傭兵緊追不舍的速度感到驚訝,居然穿著這麼重的護甲還沒有被喬爾甩開多遠。喬爾回過頭了,傭兵比剛才更近了,不過以這種速度是沒辦法在喬爾抵達冷溪鎮的時候追上他的。
傭兵的鐵甲與劍刃在日光之下閃爍著白光。
喬爾已經看見了冷溪鎮的圍牆了,那是用粗壯的黑鐵樹樹幹搭建成的圍牆,底端被深深的埋入土中,頂端被削成尖刺,縷縷煙從圍牆後麵的升起。快到了。
這時喬爾看見了前方的路上似乎有一個人,他正坐在一塊白色的石頭上,腳邊放著一根粗木棒。
有救了!喬爾回頭一望,那個傭兵仍然還在,不過他的速度也緩慢了下去,被甩開了一大截。喬爾氣喘籲籲的轉過頭,看向了那個坐在路邊的人,朝他招手大喊道:”嘿!朋友!救救我!”
那人往喬爾這邊望了望,然後站起了身子來,好一個高大的家夥!喬爾隔著大老遠就看出來了,那是個高大的男人,又高又壯簡直是一座高塔。男人起身的時候拿起了腳邊的木棍,那是一根有喬爾大腿粗細的黑木棒,似乎還沾著血跡。
不,有點不對勁!喬爾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穿著很罕見樣式的皮甲,像是南方蠻族所穿的厚皮甲,左肩的肩甲上一根鐵刺凸起,露出了岩石般的胸肌。接著那個男人舉起了那根沾染著血腥的黑木棒,目光冷漠的注視著喬爾。
“不、不不!”喬爾想要停下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黑木棒衝著他的臉部砸來,喬爾感覺到自己的鼻子化作了血肉模糊的一團,整個世界也天旋地轉的絞做一團,接著便是一陣黑暗。
喬爾整個人向後飛了出去,接著重重地摔在了濕潤的泥土之上。他痛苦的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血紅,接著他看見了一雙站著黑色泥水的鐵靴子走了過來。
“跑得真快,”喬爾聽那個傭兵對高個子的男人說,“就跟兔子一樣。”
接著高個子發出了一陣難聽的笑聲,喬爾還沒聽他笑完,傭兵的劍便刺入了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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