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中點點星光消散,一縷晨光偷偷鑽進窗戶,照亮了素白的病房,那大片大片的白充斥著狹小的空間,像一個巨大的罩子,壓得人透不過氣。
床上也是素白一片,素白的床單,素白的被子,連床上躺著的纖瘦少女,麵色都是蒼白的,幾乎沒有血色。她緊緊縮進被子裏,把自己縮成一團,眉頭緊鎖著,似乎在經曆著什麼痛苦。
此時,一個身穿白色襯衣的男子從外麵推門而入,手裏提著一個飯盒,看床上的人似乎有動靜,便快步走到床邊。
少女的鼻頭上微微冒出了細汗,頭微微的有些晃動,嘴裏還在說著什麼,卻也聽不清。
蘇蔚然知道她又做噩夢了,輕輕摸了摸那柔柔軟軟的短發,企圖安慰她的恐懼。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緊緊的握住,那力道讓他覺得有些痛。
良久之後,少女的手慢慢鬆開了,那如蝶翼般纖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接著緩緩睜開了眼睛,那眸子十分清亮,卻在看清周圍的環境之後,變得有些茫然無措。
蘇蔚然見她的樣子,抓住她纖細的肩頭,強迫她看向自己,很認真的說道:“小若,你是真的,你不是在做夢。”
“不是夢嗎?”冷若小聲的重複道,然後突然坐起,有些驚慌的要下床,“我怎麼能睡這麼晚呢?爸爸醒了沒有,我該去給爸爸打飯了。”腳步卻有些虛浮,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
蘇蔚然一把拉住她,扶回床上:“小若,你聽我說……”
冷若突然瘋狂的搖頭,似乎是知道他接下來的話多麼的殘忍,用手捂住耳朵,大聲的喊道:“我不聽,我不聽……”
“小若……”蘇蔚然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冷若突然停了下來,使勁兒的抓住蘇蔚然的胳膊,求救似的看著他:“哥,你帶我去找爸爸好不好?好不好?”
“小若,你聽我說,舅舅他已經,已經……”蘇蔚然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這個消息。他確信冷若是知道的,隻是不願意相信,把它想象成夢境,她期望在自己嘴裏聽到的是別的答案,可是他給不了。
冷若的手慢慢無力的放了下來,縮回了床上,繼續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起來,縮成一團。
她看到自己在慢慢變小,終於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存在了,世界裏隻剩下一片刺眼的素白。
她看到自己變成了一條魚,一條透明的魚,沒有尾巴,沒有鰭,跳入渴望已久的水中,卻溺水而死,這便是她的宿命:依賴著水,卻又因水而死。
夕陽眷戀著人世間的繁華,卻要遵守著周而複始的宿命,升起時便伴隨著落下,如人一樣,出生時便伴著死亡。
“小若,小若……”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一遍又一遍的,聲音似有若無,似遠又近,她是誰,又在哪裏?
艱難的睜開眼睛,一室的燈火通明,她不喜歡這種白,還有消毒水的味道,讓她沒有由來的恐懼,猛地坐了起來。
旁邊的蘇蔚然立刻站了起來:“小若,怎麼了?”
冷若的嗓子有些幹澀,她有些迷蒙的看著蘇蔚然,艱難的吐出一句話:“哥,我想回家。
蘇蔚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好,我們回家。”
從回到家之後,整整七天,冷若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哭過,整個人就像個遊魂,很正常的吃飯,睡覺。
可是,她經常把自己縮成一團,不停地用那種茫然無措的眼神求助般的看著蘇蔚然,他便不厭其煩的一次次告訴她,她不是在夢裏,她真的活著。
蘇蔚然總覺得,冷若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不見了,他知道她心裏很痛苦,然而卻沒有任何發泄的舉動。
她一個人在孤獨的掙紮著,不斷地徘徊在現實與夢境中,卻找不到任何出口。像隻沒有眼睛的魚,不斷地的撞擊著華麗的缸,碰的自己遍體鱗傷,卻依舊不肯放棄。
冷冰從廚房出來,問蘇蔚然:“小若怎麼樣了?”
他衝著母親搖了搖頭:“還是那個樣子,什麼都不說。”
冷冰也歎了口氣;“醒了吧?我去看看她。”她輕輕推開房門,卻看到冷若背對著門,一個人坐在床邊,一隻手揚起,拿著一把刀子,對著太陽光看。
蘇蔚然心裏一驚,趕緊衝了過去,把她手中的刀子奪過,冷若抬頭看他,蒼白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真的疼呢,原來真的不是做夢。”
他低頭看去,她另一隻垂著的手腕上,一抹鮮紅還在滴落,落在白色的床單上,像一朵綻放的花,熱烈而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