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七月份的天氣如同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月亮在澄淨的天空掛著,忽地烏雲聚攏,將月亮遮掩了起來,整個天空變得一片陰暗朦朧。已經是辰時,萱草提了宮燈在前麵為蘭澤照路,蘭澤穿了月白色的煙花散絲羅裙,外麵披著藏青色帶著頭蓬的披風,整個麵容都掩蓋在鬥篷之下,若非宮燈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旁人是看不出蘭澤蒼白的麵容。
她身體掩蓋在披風下麵,越發顯得弱不禁風,兩人步履匆匆走在通向藏香園的道路上。
在太陽落山之前,她一個人抱著肩膀在窗前望著太湖的湖水沉靜了很久,真相已經浮出了水麵,她腦袋掏空似的,既紊亂又空白,這種複雜的情緒緊緊地攫住了她。
直到她手腳冰涼,萱草給她取來一件披風輕輕地搭在她身上,她才晃過神來。
她決定來藏香園,宛如世事如歸的士兵,事情到了這一步就沒有什麼好說的。
如同上一次一樣,進入藏香園,門口的小廝看到是蘭澤,慌忙開門將蘭澤和萱草引了進入。
藏香園內燈火通明,賈公子坐在臥榻上,絲滑的黑發垂下來,一身白衣,身旁的小火爐汩汩地煮著草藥。
風鼓起來,蘭澤的羅裙飄飛,她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階,回榭長廊,玉石鋪成的步階,在寂靜的黑夜裏,蘭澤隻聽見自己的心髒在有力地跳動。
賈公子寒潭般的眸子沒有抬就聽見她輕輕的步伐越來越近了。
“丫頭,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明天不能再說?你需要休息!”
蘭澤的步伐微微一僵,以前她以為丫頭這個稱呼隻是賈公子隨便叫的,如今看來,他早已經認出了她,既然認出為何還要隱瞞至今!
一口悶氣堵在了心頭,隱隱地疼痛感傳來。
“有幾句話,我想單獨找賈公子談一談!”蘭澤再次邁步上台階,走到緊閉的門口。
一聲歎息之後,緊閉的大門無人自開,她苦笑,她相信他做得到,誰讓他是大齊堂堂的風流倜儻的韓王府第一世襲王爺,韓卓陽!
蘭澤走進門內,反手將大門關緊了!
“怡親王新配的玉佩合適嗎?”蘭澤問道,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恍然之間,那個眼睛細長,飄逸的長發遮住了半邊美若羊脂玉的臉頰,高挺的鼻梁的韓卓陽正麵朝自己走來,他會憐惜地捏著她的鼻頭,叫她宸丫頭。
賈公子顫抖一下,沉默了片刻,然後道:“丫頭,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你明白,怡親王腰間的玉佩是你親自挑選的吧?這些年,你唯獨對他沒有隱瞞你的真實身份,你藏得好深!隻是,這次,不應該連累無枉之人,雪兒死了,李東河也死了,恭新月也死了!雖然你不是殺死他們的直接凶手,可是你不應該到他們的墳前燒點紙錢嗎?哦,其實也不必,你對他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賈公子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蘭澤,滿眼都是憐惜之意,他歎了一口氣說道:“你比以前更聰慧了!”
“賈府的賈公子應該在十年前都死了吧?”蘭澤與賈公子隻有兩丈的距離,在她眼裏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十年的時間滄海桑田,一切都變了。
她變成了蘭澤,溫婉聰慧,再也不是那個桀驁不馴的江爺。
他變成了賈公子,傾國傾城,再也不是那個傲然不可一世的世襲王爺。
“賈夫人真是個人物,她用一張嘴硬生生地將賈公子從死說活了,不僅活了,還成了大齊第一首富,這是你們之間達成的交易?是你找上她的,還是她找上你的?”
“十年前,我被逼無奈,走投無路,從京城流亡到姑蘇城,為了遮人耳目,主動找上她的,”賈公子閉了閉眼,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再隱瞞也沒有什麼意義,不如承認了吧,他用手撥了撥火爐的火苗,繼續說道:“剛好她也需要這麼一個人,算是利益共同體。”
“十年前……”蘭澤頓了一下,滿目蒼涼,繼續說道:“不,不是這樣的,你說的不夠全麵,十年前,有個和賈公子麵容長得相像的鄉下人,聽說了賈府的事兒,就起了心想要冒充賈公子,這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他終於可以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可惜,他時運不濟,那時候你也剛剛流亡到了姑蘇城,在鄉下人離開的第二天,怡親王和你找到了賈夫人,說出了你的計劃,你要求賈夫人讓這個兒子去京城,你給他百萬輛的銀子蓋一棟奢華房子,然後,等鄉下人到京城之後,怡親王對他進行了易容,模仿你的樣子刺傷了你,你倒地暈了過去,有個仆人發現了此事,告知了顧明川,顧明川就將此人給抓了起來,為了防止後患,將他斬殺,為了滅口,告密者也被顧明川殺了,兩具屍體沉沒入了韓王府的舊宅內的人工湖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