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一 訣別與初遇(1 / 2)

雷鳴交加電閃,怒風席卷滂沱。巴蜀常見這樣的大雨,隻是唯獨這一次,雨中的周臨感覺到格外地淒冷。雨點打在每個人的臉上,身上,和心上,每個人都神色凝重,一言不發。

周臨就這麼和羅孤沉默對峙著,他注視著哥哥的墨色瞳孔,從他與素來桀驁不相符合的嚴肅中讀出了倔強,他的,和自己的。

這是兄弟二人八年以來第一次爭吵過後沒有廝打而是沉默,夏未央三人已經勸了很久。但一如往日,任由三位少女大雨傾盆中抹卻紅妝,打濕霓裳,或嘶吼或沉吟,周臨和羅孤也毫無動搖之意。

夾雜著雨聲,雷鳴愈演愈烈,一道霹靂當空閃過,周臨高昂起頭顱,一字一頓地說道: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次吵架。大哥,這次不用動手了,我打不過你。但是,我也不會妥協,我必須走。”

周臨的語氣中充斥著毋庸置疑,夏未央的身軀顫抖起來,她知道隻要是弟弟決定的事情,就算羅孤把他揍得鼻青臉腫躺翻在地也不會動搖,何況,這一次羅孤回應他的,是一遍又一遍的沉默。她不知道該如何勸,但她必須勸住周臨,可一句臨兒剛剛脫口,便被羅孤無情打斷。他手指腳下,目光比周臨更加倔強,更加無可置疑。他說:

“義父走了,我就是這亂武山的主人。你若是敢踏出這裏一步,今後,就再也不要回來。你我兄弟,道不同,不相為謀。”

又一道霹靂落下,仿佛是在呼應羅孤的言語,而羅孤的話,比大雨和霹靂還要沉重。高卿言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說道:“大哥,你冷靜點,義父剛剛出走,你逼走了阿臨,要我們今後如何自處?”

孫緋衣也早已按捺不住,聽了羅孤的話更是再也冷靜不下去。她衝到周臨身邊,拽住弟弟的手臂,淚眼婆娑地哀求道:“小臨子你別走好不好,你走了大哥就不讓你回來了。你給他說說軟話,他最吃這套了,算我求你,求你好不好?”

夏未央沒再多說,她熟知長兄與幼弟的脾性,她也知道兩位妹妹不可能不清楚這些,這場對峙的結果,似乎在羅孤開口的這一刻就已見結果,再無回轉的餘地。

高卿言死死盯著羅孤,可羅孤不看她一眼。孫緋衣緊緊拽著周臨的手臂,可周臨卻用力掙開。他的雙拳握出血來,但還是說:“那好,我走。”

那好,我走。

有些爭執,其實隻需要一句服軟的話語,一個不舍的眼神,一次深情的擁抱,就都能迎刃而解。可這對兄弟,偏偏從相識那天起,就隻會用沉默和拳腳應對,以至於到今日,他們針鋒相對到會失去彼此。

似乎真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孫緋衣癱坐在泥濘的雨地裏,嚎啕大哭。高卿言隻覺雙目一黑,幾乎昏厥過去,被夏未央扶住。羅孤依舊不肯罷休,像個勝利者般驕傲說道:“那你,就走走看啊。”

“走就走!”一句咆哮,打碎了所有猶豫,一切幻想都灰飛煙滅。周臨提起那把金光閃閃的斬蛇劍,轉身便要消失在磅礴大雨中。孫緋衣踉蹌著爬起,口口聲聲喊著小臨子,想要阻攔心如磐石的弟弟,卻聽羅孤在雨中怒吼道:“不許攔他!誰敢攔他,就和他一起走!”

聽到這句話,孫緋衣和正欲上前的高卿言都停住了,仿佛空氣都凝固了一般,時間靜止於此,一動不動,隻有周臨的腳步聲堅毅沉重,毫不猶豫。她們並非不敢忤逆羅孤,隻是……和弟弟的倔強相比,她們更想守護哥哥的孤獨。畢竟,這份孤獨遠比那份倔強要讓人心疼。

“臨兒。”夏未央終於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連遠去的周臨都忍不住回首。夏未央立在雨中,臉上還是那份溫潤如玉而又傾國傾城的微笑,沒有人能在她滿麵的雨水中看見淚水,她隻說:“雨大,帶把傘吧,別染了風寒。”

所有人都更加沉默了,羅孤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且稍縱即逝的悲憫,周臨的身子微微顫抖,終於屈膝跪下,朝四人頓首說道:“二姐,三姐,四姐,還有……大哥。感謝你們多年以來的照顧,可我必須要走。大哥,既然你不讓我回來,那我就絕不會再踏進亂武山半步。今後道阻且長,我們……有緣再會。”

有緣再會。八年的朝夕相處,八年的依偎取暖,八年的死生與共,換來的,竟然隻剩下這一句有緣再會。周臨緩緩抬起頭來,眼前是夏未央留給他的那把油紙傘,他撐起傘,把滿腔不舍咽回腹中,最後看了一眼他永不會忘記的物與人,終於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等周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目所不能及之處,夏未央才像魂魄被抽空一樣,倒在雨中。羅孤低下高傲的頭顱,輕聲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你說對了……義父,小鬼他……終究與我們不同。”

有些相異,就是漸行漸遠,有些離別,就是兩心永訣。這個道理,周臨和羅孤,直到十數年之後,才後知後覺。可是到那時,他們都已回不到過去,也沒有人,後悔當初的選擇。

周臨他們來到這個時代是在八年之前,也就是他九歲的時候。時值天軌錯位,時空混亂間周臨被卷入裂縫,來到了如今的時代——東漢末年,也就是三國時代的前夕。童年的周臨在無助流浪了數日之後,一名冷若冰霜的黑衣男子出現在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