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袁齊媯的請求,劉義隆在三日之後,便將她的身子安葬在黃陵內,宮中的一切棺木中,隻裝下她的衣冠;算是完成她在人世的最後一個願望。
他常常呆坐在靈柩旁,有時候絮絮叨叨地說些朝中的事兒——他許久都不曾與她講起朝中的事情了,也許久都沒有這麼親近她了。
偶爾會因為太累了,睡在旁邊,然後從夢中驚醒,以為她還活著,還能突然走到自己身邊,說得體己的話兒;或是與他鬥氣,然後在他虐待自己的時候,突然又心軟下來,原諒了他……可眼前的靈柩卻給了他狠狠的一擊,瞬間喉間哽咽,那坤德殿內,再是不會出現她的身影。這世間,再不會有她的存在了,她曾經的音容笑貌,再不會有人能得見。
“月兒,我常想,若是當初你不願嫁給我,嫁給了二哥,會是什麼樣子?倘或,若我一直是宜都王,你是不是就可以再陪我久一些?再或者,當初再信任你一些,再愛你一些,是不是,就可以不這樣狠心丟下我?”
七月三十日,朱容子與劉文將守墓的其他人全都用袁毅製的藥迷暈了過去,下葬齊媯的陵墓還等著宮中的衣冠一起下葬,所以,墓門大開,秋日的涼風灌入,劉文想起當年在江陵的日子,心中忍不住酸了起來,那樣一個清雅精致的女子,而立之年,便永遠地消失了在人世。
朱容子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
劉文抿嘴點頭,與他一起站在墓門外麵等待劉義真與袁毅的到來。
謝儀琳與袁毅等人一同前來到黃陵。
“我帶兵在這裏把守,你們將皇後運出來,盡量快些。”謝儀琳果斷地道。“我怕!劉義康還在他手上。”
袁毅點頭。“多謝你。”
“你不必謝我,既是她生前的遺願,我願意助一臂之力,也算是替劉義康完成的心願。”她太明白不過,那棺木中躺著的女子,一直都是他心中不可抹去的少年情懷;她除去不了,隻能叫他感懷。
袁毅心中歎了口氣,點頭,與劉義真一起大步向裏走了去。
皇家的東西向來都製作精貴得很,而眼前齊媯躺著這一副,自然更是全力打造的,他們幾人一時沒法將棺木移出去,隻能將釘好的釘子,一顆顆的拔出去。
劉義真的手一直在顫抖,他還記得最後一次以劉義真的麵目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在棲院背著她跑了一圈的時候,在她為了去追劉義隆解釋而落下自己的時候,他想象她願意與自己一起,從此過著隱居生活的日子,那樣的日子,再平淡,卻也是美極了的,所以,他是這麼著急卻又害怕見到她。
“袁毅……”在最後一顆釘子拔出的時候,他顫抖地喊了一聲。
袁毅抬頭認真地看著他,點頭道:“相信我,我已經試了千百遍了。”
可他還是害怕,害怕很多事情都不願意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去。
四人合力,終於將棺蓋揭開了。
劉義真聽見自己的心跳在這寂靜的墓室內“咚咚”地響著,好似要從胸膛裏蹦出來一般。
袁毅示意他看看。
劉義真遲疑了半晌,頷首下去,終於見著她真是的容顏,那個曾經在魂牽夢繞的人兒,就在自己的眼前,她的臉頰上,依舊是生動的白皙,唇上依舊紅潤;隻是發絲間,有了一絲絲白發,但於他而言,一點都不影響她的可愛,那個在軍中夜夜守護的少女,如今已是氣質出塵的女子。“童月……”他忍不住喚了一聲。
依照袁毅的說法,此藥會在七日後自動蘇醒,但現在還未到七日,便需要服下另外一粒藥便可。
當下袁毅伸手去掰開她的唇,突然像觸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猛地縮回了手,眼睛愕然地看著站在那裏的三個人。
劉義真覺得他的神色不對,伸手顫抖地撫過她的臉頰,突然就眼前一黑。
袁毅趕緊將他扶住,掐住了人中,才叫他沒有暈過去。
劉義真認真地看了袁毅半晌,突然抓著他的肩頭,對著他的臉就是一頓拳頭。
袁毅躲閃不及,不得已抱著頭由著他去揍。
揍不到他的頭,劉義真開始揍他的腹部,一拳一拳的下去,發泄心中難言的痛楚。
袁毅也不還手,任由他打著。
劉文二人實在看不下去,費力地將二人分開,袁毅身上的外衫,還是叫他扯去了一大塊,衣服撕裂的聲音,在死一般寂靜的墓室裏,顯得尤為的淒涼。
而劉義真還瞪著眼睛在掙紮,想要掙脫朱容子的手。
怎奈朱容子本就是習武之人,哪裏鬥得過。最後隻是泄氣地滑落在墓室的牆角,遠遠地看著中央的那一頂棺木。“啊——”的一聲,響聲傳遍了墓室的每一個角落。
袁毅嘴角淌著血,看著他頹廢絕望地坐在地上,心酸不已——原以為自己會改變一些的,總要改變一些的,卻不知最後什麼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