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是蘇州的首富, 朱門繡戶, 堆金積玉。

建熹七年陽春三月。

薑嫿正是豆蔻年華, 娉娉嫋嫋的年紀, 父親薑清祿突染重疾, 姑母和叔叔們上門, 姑母勸說薑嫿的母親許氏, “弟妹,我大弟如今躺在榻上昏迷不醒,你身為薑家長房的媳婦, 兒子卻也不曾給他誕下一個,眼下他病危,我這個做姐姐不能眼睜睜看著長房無後, 遂做主, 打算把二房家中的曄書過繼到長房來,你可有什麼意見?”

許氏身為薑父原配, 溫良恭儉。丈夫躺在榻上昏迷不醒, 上頭也無公婆, 她須得做主。

“大姑姐說的是, 清祿如今病重, 家中無男子掌家, 亦是我的不好,沒給清祿留後,便聽大姑姐的話, 把曄書過繼到長房來, 也正好衝衝喜,說不定清祿便能醒過來了。”

彼時,薑嫿才十四,性子也應了她的名,嫻靜美好,靜悄悄的坐在一旁看著長輩們敲定,把堂弟過繼到了家中。

薑家大房的家業都是薑父同許氏成親後奮鬥來的,到如今成為蘇州首富,肥馬輕裘,炊金饌玉。可惜薑家長房子嗣緣薄,薑父好幾房妾侍,生的都是姑娘,薑嫿乃嫡長女,下頭還有四個妹妹,最小的妹妹薑妤和她是一母同胞,其餘三妹皆是妾侍所出。

三天後,二房家中的次子薑曄書過繼長房家中,祭拜祖宗,跪拜薑父許氏,改了稱呼。

一個月後,薑父病故。

自此,薑家長房好運不在,姑母薑映秋以照顧長房生意的緣由住進薑家這座大宅子裏,儼然以薑家主人進出。薑嫿眼睜睜看著姨娘和庶妹們爭奪財產,看著姑母叔叔們強勢起來,看著長房的家產被瓜分,看著母親鬱鬱寡歡,臨終前把妹妹薑妤托付給她。

不過三個月時間薑家麵目全非,她沒了父母,薑嫿半大的少女,哪裏經受住這樣的打擊,去尋未婚夫述說心中的哀愁悲痛。

薑嫿的這個未婚夫名沈知言,兩家父輩有過命的交情。兩人青梅竹馬,自幼定下娃娃親,沈家家世一般,走寒門科考的路子。薑嫿同沈知言敘說心中痛苦,他溫言安慰,“嫿嫿不怕,以後我來護著你,等我高中入翰林院,做了官,你就是官太太,到時何人還敢欺辱你?”

他低聲細語,如潺潺溪水,“嫿嫿別擔心,一切都還有我……”

入了秋,沈知言上京趕考,來年春日,京城傳來好消息,沈知言高中探花,金榜題名,沈家自此鯉魚躍龍門。

薑嫿在家中為他感到高興,也以為自此不在受到欺負,等他回來,定能讓姑母叔叔們奉還薑家的一切。還未等到沈知言回蘇州,次日,她同表姐謝妙玉起了爭執,表姐隨著姑母住在薑家已有一段時日,常常借走她的首飾衣物不曾歸還。

父母還未過世時,給薑嫿用絲帛珍珠,各色寶石,珠花翠葉做出一頂金翠交輝,璀璨奪目的鳳冠,用於她成親之時。這頂鳳冠出自一位會花絲鑲嵌手藝的老人,也是老人在世的最後一件作品,價值連城。

謝妙玉從她壓底箱中找出這頂鳳冠,正在銅鏡前試戴,薑嫿推門而入,見到表姐頭上的鳳冠,她忿然作色,氣憤道,“表姐,這是我成親時的鳳冠,你怎可如此?”

她性子溫和慣了,心中憤怒,說出來的話語依舊有些綿軟。

謝妙玉生的冰清玉潔,眼如水杏,戴上這頂鳳冠如同下凡仙子。她不以為然,反倒衝薑嫿笑眯眯的說,“這鳳冠你怕是沒機會帶了。”

薑嫿皺眉,“你說什麼?”

“你竟還不知呢?”謝妙玉帶著鳳冠走至她身旁,垂下來的珠花叮叮當當,金聲玉振。她附在薑嫿耳邊嬌聲道,“你真以為沈大哥想要娶你?不過是因為自幼定親不得已罷了,我與沈大哥才是真正的兩情相悅,等他回蘇州我們就會成親。薑嫿,沈大哥至始至終都沒有喜歡過你。”

“你胡說,你胡說,他不會這般待我……”薑嫿臉色慘白,耳邊嗡嗡作響。

謝妙玉冷笑一聲,“你難道忘了沈伯母是如何過世的?”

沈知言年幼時,沈父納一房妾侍,那妾侍生的嫵媚動人,紀父專寵妾侍,沈母悒悒不樂終成疾,拖了幾個月才過世。薑嫿神思恍惚,聽見謝妙玉繼續說,“薑嫿,他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的狐媚子長相,你竟以為他真心悅你?”

薑嫿容貌同謝妙玉正好相反,她生的雪膚花貌,眉間一點朱砂痣,妍姿豔質,小小年紀就透著傾城豔麗,相比之下,謝妙玉的容貌就稍顯寡淡。

“你胡說!”薑嫿突如發了瘋朝著謝妙玉撞去,謝妙玉被衝撞到身後的妝奩上,痛如斬腰,她心中惱怒,從身後抓起一個物件朝著薑嫿臉上揮去。

血珠迸出,血腥味傳來,慘叫聲響起,謝妙玉這才發現自己抓的是妝奩上一柄修眉的小刀,很是鋒利。望著薑嫿碧玉無瑕的麵孔,她心生嫉妒,總不由的想起外人對兩人容貌的評價,‘表姐始終不如表妹呢,雖然也是好看,到底顏色寡淡了些。’

憤憤不平,心中的爐火怎麼都平複不下,謝妙玉紅了眼,攥緊刀柄朝著薑嫿臉上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