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阪殺人案·(1)(1 / 2)

(上)事實

那是九月上旬的一個悶熱的傍晚,我正在D阪大街中段的一家名叫白梅軒的茶館喝著冷咖啡。當時我剛從學校畢業,還沒有找到像樣的工作,因此整天無所事事地在寄宿的房間裏看書,看累了就出去漫無目的地散步,找個這類比較便宜的茶館消磨時光。這家白梅軒茶館離我的住處最近,又位於我出去散步的必經之地,所以我來這裏的次數最多。不過,我這個人有個怪毛病,一進茶館,就會坐上好久。我本來吃得就少,囊中又羞澀,連一盤西餐也不點,隻是兩杯三杯地喝著廉價咖啡,不換地方地坐上一兩個小時。我倒不是想招惹女招待,或是跟她們調什麼情,隻是覺得這地方畢竟比我的宿舍漂亮些,待著心情舒暢吧。這天晚上,我同往常一樣,要了杯冷咖啡,像往常那樣占據了麵對街道的窗邊位子,一邊慢悠悠地喝著咖啡,一邊呆呆地望著窗外。

說到這白梅軒所在的D阪,從前是以製作菊花偶人為世人所知的地方。原本狹窄的街道,由於近來市政改建,剛剛拓寬成幾間大道,馬路兩旁還有不少空地,比現在的街道要冷清多了。隔著大馬路,在白梅軒正對麵有一家舊書店,實際上,我一直在盯著這家舊書店。雖說這家舊書店很寒酸破舊,並沒有什麼值得一看的景色,但是我對它抱有特殊的興趣。因為最近我在白梅軒新結識了一位奇特的男子,名叫明智小五郎,而且跟此人一聊,感覺他與眾不同,頭腦聰敏,我欣賞他喜歡偵探小說是一方麵,但主要是因為前幾天聽他說,他青梅竹馬的女友現在是這家舊書店的女主人。我曾在這家書店買過兩三本書,在我印象裏,女主人是個大美人,雖然說不出她怎麼好看,但她給人感覺頗有風情,對男人有種吸引力。由於晚上都是她在書店裏照看生意,所以我想今晚她必定也在店裏,就朝店裏張望。那小店的門臉隻有四米多寬,看了半天,也沒有看見那個女人。我心想,她早晚會出現的,所以眼睛一直盯著對麵。

然而,看了好久也不見那女人出現。我有些不耐煩了,正要看向旁邊的鍾表店時,忽然聽見那個店麵與裏間之間的拉門吧嗒一聲關閉了——專家稱這拉門舉世無雙,一般應該糊紙的中間部分,是兩個重疊格子窗,每個約五厘米寬,可以拉開、關合——舊書店是容易被人偷竊的,書店主人通過這個拉門的空隙就可以監視書店內部。可是關上那個拉門,讓人覺得奇怪,如果是寒冷天氣,就另當別論,可現在是九月,天氣悶熱,那拉門被關得那麼嚴實就不正常。這樣一想,那舊書店裏麵大概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我又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起來。

說到舊書店女主人,我也曾經聽茶館的女招待們談論過有關她的一些傳聞。不外乎從浴池裏遇到的婆娘或姑娘們那裏聽來的閑言碎語,繼續學舌而已。“舊書店的老板娘雖然漂亮,但是脫了衣服後,渾身都是傷呢!肯定是被人打的或是抓出來的。不過看他們夫妻倆挺好的,你說奇怪不奇怪?”別的女人也接過話茬兒說:“書店隔壁的旭屋炒麵館的女主人身上也老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看樣子肯定是被人打的。”……那麼,這些傳言說明了什麼呢?當時我並未特別留意,覺得那不過是男主人過於粗暴罷了。但是,各位讀者,事情並非那麼簡單,這件小事與我現在講的故事有著很大的關聯,讀到後麵自然會明白。

這個暫且不提。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書店看了大約三十分鍾,大概是出於某種不祥的預感吧,我的眼睛一直沒敢離開書店,仿佛隻要一離開就會出什麼事似的。就在這時,剛才我提到的那位明智小五郎,身著那件經常穿的黑粗條浴衣,晃悠著肩膀從窗前走過。他看到我在裏麵,向我點了點頭,走進茶館,要了杯冷咖啡,在我旁邊和我一樣麵對窗戶坐下來。他發覺我總是看著一個方向,便順著我的視線向對麵舊書店望去。奇怪的是,他似乎也對書店很感興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麵。

我們倆就這樣不約而同地邊瞧著同一個地方,邊東拉西扯。當時我們都說了些什麼,現在大多已經忘記,且與這個故事關係不大,故而略去,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談話的內容是關於犯罪與偵探方麵的。在此僅舉一例。

小五郎說:“絕對有破不了的案子,是這樣嗎?我認為有這樣的可能。例如,穀崎潤一郎的《途中》裏的那類案子是絕對破不了的,即使小說中的偵探破了案,也是作者憑借非凡想象力創作出來的情節。”

“我不這麼認為。”我說,“現實問題姑且不談,從理論上講,沒有偵探破不了的案。隻不過現在的警察中,沒有像《途中》所描寫的那樣高明的偵探。”

談的大致是這些。但是,在某個瞬間,我們兩人同時不說話了,因為我們一邊聊天一邊注意觀察著對麵舊書店裏發生的奇怪的事情。

“你好像也注意到了?”我輕聲問。

他立即答道:“是偷書的吧?奇怪啊,從我進了這裏以後,一直看著呢,這已是第四個偷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