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到夏天,朗園都會覺得這一年的夏天比往年要更熱一點,今年也是。七月,剛入了伏,熱就來的特別快,也大概很久沒有下雨的原因,熱量好像到了晚上還沒有褪盡,第二天又繼續加溫,每天漲一度,估計過完一百天,大家都變了烤鴨了。
閑來無事的朗園有心想出去溜溜,剛站到太陽底下,就覺得自己的身上劈裏啪啦作響,周身都像剛熄滅的火柴杆一樣冒著白煙。上午十一點不到,海瞳的空氣裏就彌漫著熱浪,天邊的流火把海瞳映照出一片炫目的白色!
他有點悻悻地退回來,取消了和朋友聚會的打算,決意不出門了,幹脆繼續在家吹空調看電視。
朗園今年四十歲,據本地人講是屬驢的,不算老不算小的尷尬年齡。雖然四十歲了,但是他不算太胖,沒有發福,還和年輕時候差不多。不抽煙,不過度飲酒,麵色也算幹淨清透,加上這幾年生活順意,情緒穩定,保養得很好,人看上去隻有三十五六的樣子,就是頭發已經白了很多,是個惱人的特征,染了發沒有兩個月,根部又悄悄地露白了。
去了趟洗手間,朗園閑情大發,照著鏡子,緩慢而細致地審視了一下自己,曾經還算英俊的臉現在已經變得不光滑了,不緊致了,眼神也不清澈了,微微的眼袋,魚尾紋像春天裏的牽牛花一樣無聲無息地爬上了眼角。
菜在鍋鏟裏,也曾青春過!朗園把臉湊到鏡子跟前,把掠過額頭的發稍一根一根地理到理想的位置。他想,我青春過嗎?
很多年以前,當他從安西老家帶著老婆和他們生下的兩隻猴子來的海瞳市的時候,他就不再屬於他自己,他也不再是他自己,他是伍惠麗和兩個孩子的戰利品,是有限的公共資源。租房子,從一個小飯店開始,從每一個早晨的開始,就是買呀賣呀,掂鍋炒菜,刷盤子洗碗,迎來送往著一個個熟悉或者陌生的麵孔。那些年,記憶裏好像隻有疲憊和困倦,留給他光榮與夢想的記憶並不多。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伍惠麗和兩個孩子這麼多年以來,都沒有不要他的打算,他為了他(她)們,可以付出一切,自己卻願意卑微地跌到塵土裏。尤其是看到兩個孩子時,他覺得自己是他(她)們的父親,是一種榮幸!是老天給他的最高獎賞!
好在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通過多年的努力,他慢慢地有了中飯店,後來是大飯店,再後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經營了一個不算太大也不算小的但很精致的賓館——麗園商務賓館,運作已有四年,情況良好。
賓館分兩個部分,酒店和客房,酒店這一塊由伍惠麗打理,客房這一塊就由他和兒子朗士傑打理。兒子不算大,剛二十出頭,許是因為那些年忙碌忽略了對孩子的教育和培養,所以學業無成,也就指望他學做做生意了,以後起碼可以養活自己。
剛十一點多,天就那麼熱,朗園也打消了去店裏的念頭。偷得浮生半日閑嘛,閑一閑也不錯,起碼這時候,感覺良好。他站在鏡子前,端詳了好一會兒,搞清楚了兩件事:第一,他再也帥不起來了;第二,他從來就沒有帥過!所有過四十歲的男人如果還覺得自己很帥的話,無異於自我精神催眠,表示你從心理上還沒有度過哺乳期,還有在橘子燈下照鏡子幻想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