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彎月如鉤,當空高懸。
來山鎮少年梁琨忽地從床上坐起,睜開雙眼,右眼如常,左眼內竟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海不斷閃回,仿佛包容著一個世界的生死輪替,在黑夜裏無比詭異,隻片刻就回複如初。
梁琨對左眼發生的事情習以為常,起床、沐浴、更衣,不知從哪裏取出三根黑白相間的蠟燭和一尺白布恭敬的放入隨身的布袋裏,一切準備妥當。起身來到門口,整肅衣服,心中默念“三、二、一”……
“咚咚咚”,“一”剛念完外麵就想起了敲門聲。一個精壯的漢子站在門外,盡管一臉著急但仍十分恭敬的束手站立,抬頭看了一眼梁琨掛在身邊的布袋,開口道“先生……”。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你家老父歸去了,我這就去送他最後一程”。梁琨輕輕帶上大門,盡管是少年但語氣老氣橫秋,顯示出在此地的不俗身份。
精壯漢子不敢怠慢,趕緊在前麵帶路。明月灑下光輝,半夜很涼,蟲鳴此起彼伏,梁琨往上拉了拉領口。
來山鎮是一個極小的鎮子,人口常年不超過萬人。鎮上的人淳樸厚重,九成九的鎮民主要以挖礦冶金、種植草藥、下水打魚、鍛造金屬、務農種植為主。
所有人都普通,但卻有兩個極為不凡。
這兩個人最受敬重:“陰陽先生”和“教書先生”,大大小小的紅白喜事都要經過陰陽先生,小鎮每一代陰陽先生,傳承也最是神奇。
上一代陰陽先生死後,老天會在小鎮的居民中選擇出“繼承人”,繼承人是天選,沒人知道是怎麼選出來的,鎮上年齡最老的老家夥們一代代口耳相傳,來山鎮就是這麼運行,從開天辟地那天就這樣。
也有些脾氣耿直不會拐彎,或者愚笨的漢子,想去弄明白來山鎮這詭異的傳承,但這些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從此,沒有人再敢去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來山鎮的上空就好像有一個詛咒,所有鎮上的人都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
天選出的陰陽先生覺醒後,通曉小鎮所有的“陰陽”。梁琨是這一代的陰陽先生,這個被撿回來的十二歲少年在上一代先生死後,突然“開眼”成為新陰陽先生。
“開眼”後的梁琨,隻要鎮子上有人去世,就會自然而然知曉,這也是為何他等在門口的原因。
另外一位最受尊重的,就是“教書先生”熊魚山,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儒生,據小鎮已經有百多歲的族老說,故老相傳,自從有了小鎮就有了“教書先生”!
他自己住在鎮中心的宗廟內,不知活了多少歲,從來不出宗廟一步,每天早上迎接進入宗廟學堂的學子進門,晚上親自送出,日複一日,從不逾矩。
小鎮的人一代又一代,鐵打的小鎮流水的鎮民,但是教書先生從來隻有一個,那個永遠不老、不死、永遠不出宗廟的熊魚山先生。
就如世代更替的陰陽先生一樣,鎮上所有人都認為這個超脫了生死的教書先生,就應該天生如此,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妥。
因為但凡想去刨根問底的人,全都莫名失蹤。
小鎮東南角有一排高高的大房子,房門大開,屋裏擠滿了死者的親屬朋友故舊。所有人都對輕步走進來的少年低頭行禮,梁琨也微微點頭還禮。
鎮上人生老病死幾乎都離不開陰陽先生,相對於整日在高牆之內的教書先生,梁琨更接地氣,在鎮上享有較高的尊敬。
死者是一名老者,死前鄰裏關係和睦,家族在他手中開枝散葉,四世同堂,年過九旬含笑而逝。梁琨的到來,讓整個院子的人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把眼睛投向了這個身體還沒有完全張開、但擁有絕對話語權的“陰陽先生”。
死者穿戴整齊,躺在中堂的棺材中。梁琨向死者的兒子,那名引他來的精壯漢子點了點頭。從隨身的布袋中取出三根手臂粗的蠟燭,蠟燭一尺長、上白下黑,與尋常蠟燭不同,這三根蠟燭竟然中空無芯!
梁琨將三根蠟燭輕輕擺放在死者額頭和兩肩,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撚,嘴裏默念語調單一、晦澀的古老咒語,陣陣陰風吹過,把怪異的聲音吹起,高高低低的咒語就像剛剛從地底爬出來的惡魔,生人有一種本能的懼怕。
“蓬”的一聲,三根無芯蠟燭無火自燃,詭異地騰空而起,成品字形飄蕩在死者的上方。
院子裏有不少年輕人禁不住“啊”的一聲,隨即被身旁年齡大的見過這一幕的族人捂住了嘴,在這種場合所有不合規矩的行為都被視為對鬼神的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