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仙雖然當日發狂,卻也有隱隱的記憶,也聽著瞿倩說那日做了什麼,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便隨著人慢慢走,一麵問道:“陛下,那日我……”
“不必解釋,朕也沒什麼事。”兩人慢慢走著,瞧著一處小亭,便進去避一避風,意外的,從此處卻能瞧見紅梅白雪,格外雅致,慕容純便來了興致,著人上酒:“可要飲一盞?”
瞿仙恢複了記憶,身上自然還有江湖兒女的豪氣,也一笑,抬手就幹了酒,一落盞,就聽見慕容純道:“你真的很像她。”
瞿仙的笑容僵了僵,漸漸隱去,慕容純卻問道:“有一事我不明白,便想著問問你,你不必當我是陛下,隻當是個舊友。”見著瞿仙點頭,慕容純便問道:“瞿倩必然告訴過你,這些年來,她與子諾一直在找你,你與瞿倩可恢複姐妹情深,可為什麼便不肯見子諾呢?你可知,她不說,但她心底卻是難過得很。”
瞿仙一咬下唇,似乎是在猶豫,最終卻還是慢慢道:“陛下,我雖然是子諾的侍女,卻是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與子諾亦是一直情同姐妹,陛下所說的,我自然是都信的。我隻是……我隻是不知道要如何麵對子諾。陛下並非江湖人,自然不知道江湖人的苦,我從小就被送去習武,那時候阿姐與我並不在一個堂口,經常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麵,說是我從小長大,皆是自己,未被人愛過、也未愛過人,這句話,也是不為過的。所以我去了陸宅,子諾對我好,我便一心一意對她好。我被慕容誼囚禁,自然是知道他的厲害,子諾即便是費勁千辛萬苦也未必能找到我,我都是知道的,亦從來沒有埋怨過,甚至隻把與子諾重逢當做我活下去的理由。而我變成杜月娘失憶後,卻因慕容誼溫柔待我,我就愛上了他,還對子諾做了錯事,害了她的父親。這讓我有何麵目見子諾?不僅如此,其實有時候我想著,前塵往事,我倒是還不如沒有記起,那樣的話,我左不過是懷著對慕容誼的愛活下去,可現在……我不敢照鏡子,不敢麵對子諾,也都是因為,我總是克製不住的想到,他當時麵對我的一舉一動,一笑一皺眉,都不過因為我這副皮相罷了,我從頭到尾,隻是一個傻透頂了的替身。我知道這與子諾沒什麼幹係,可我卻是放不下的,我見了她,總是想到自己,想到過去,我見了她,反而怕我會冷言冷語,倒是不如不見了。我這一生,到此二十五個春秋,我卻覺得,人生活著,總是為難。”
這一段話,瞿仙說得平靜,慕容純卻聽得唏噓,他隻從陸子諾的角度出發,卻不曾記得瞿仙心底的痛苦,不由微微歎口氣:“你說得對也不對。人生在世,總是為難不假,但因心中有愛,便會義無反顧、勇往直前,不論是錯愛還是不被愛,隻要還有著想讓自己所愛之人好的那份心便夠了。”
他至今還記得,初見陸子諾的樣子,她立在花樹下,笑意盈盈同他辯白的樣子,這些年來,她始終都是很好很好的,甚至也越來越好,可卻偏偏不曾愛他。
他這一生,從小就是順風順水,可唯獨在陸子諾身上,像是上天都討回去了一般,愛而不得是何種滋味,他明白的。一段情,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呢。
他的心柔軟了片刻,為著瞿仙,為著她的自白,也為著那個與她極為相像的人,所以他隻是笑一笑,便道:“不過,既然你還不想見,便不見罷;你不想說,朕也不會逼問,以後在這宮裏,再沒人敢為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