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田教授(1 / 3)

六月A市的天氣熱得要命,田教授蹬著自行車行駛在民主大街的柏油馬路上,要說今年的天氣還真是熱,熱得自行車帶都和柏油馬路的瀝青連連接吻。

田教授一邊走一邊罵著,要說起來他怎麼也要比那些開汽車的狗屁王八蛋教授要強那麼一點,可是仿佛老天爺在偏偏捉弄老實人,這幾次院裏係裏評職稱分房出國深造上電視做節目都跟他無緣,也加上他平常隻顧埋頭學科專業研究,把給豬頭院長拍馬屁的事忘在了千裏之外,而對於這些當然都是馬屁者優先,他自然連個邊都碰不著,氣得田教授連連罵老天爺有眼無珠。

其實田教授也隻是自詡教授,要真說起來他在學院裏也就是個小小的副教授,仔細想想這些年都他媽的白混了。院裏的那幾個海歸黃毛小子,都他媽評上教授了,憑的是他媽什麼,還不是背景嗎?想起這個他田教授氣就不打一處來。不過生氣歸生氣,他田教授可不是五四時期的憤青,他倒像魯迅小說裏的阿Q,平衡的走在自己為自己搭建的獨木橋上。

最近田教授和學校圖書館的那個胖阿福好上了,兩個人眉來眼去的,弄得院裏係裏都沸沸揚揚的。好在他田教授人前也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樣,自然懷疑歸懷疑院裏的人也不好亂說。胖阿福其實也就是個圖書館搞後勤的雜務人員,由於身材圓潤豐滿,一些學生就給她起了個胖阿福的外號,可惜她至始至終都抓不到最初給她起外號的始作俑者,對於這件事自然也就隻能吃了啞巴虧。學生背後就叫她胖阿福,也就幾乎把她的真名忘記了,而新來的學生也就隨著老生一起叫,很少有好事之徒去打聽她真正的名字,而當麵學生們還是稱她李老師,這讓胖阿福的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少許的安慰。

胖阿福雖然圓潤豐滿,年齡也已經40開外,但長得卻是麵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如出水芙蓉般靜婉可人,可以說是頗有徐娘之雅韻,不遜鳳姐之風騷,平時又很愛打扮搔首弄姿。自然弄得平時專注於學科研究有事沒事老往圖書館跑的田教授神魂顛倒,不過兩個人也隻是私下裏來往,俗話說的好人前正人君子人後雞雞狗狗,知識分子也大多有其不光彩的一麵。

要說起來田教授,他本名叫做田地,當年他那個沒文化的老爹給的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是因為想到一句話,“有了田地,吃穿不愁。”然而卻事與願違了,田地教授才出生沒兩年就趕上了三年自然災害,別說吃穿不愁了,命差點都沒了。

現在田地教授實際年齡雖然隻有四十五六,但平常要離遠了看說七十五六也有人信,別說院裏的學生覺著他老了,就拿上次他在小區裏遛彎來說吧,那天一對年輕父母帶著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看見了對麵走來的田教授,孩子媽媽連連指著田教授說,“可可,快叫爺爺,快叫爺爺,你不叫爺爺,爺爺該不高興了。”小男孩愣愣的笑著,從朱紅的小嘴裏擠出了奶聲奶氣的爺爺兩個字,幹淨而又清脆。這簡直是弄得田教授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出來,他扭過頭拔起腿就往家跑。孩子父母看了詫異的不得了,顯然是在後麵老大爺老大爺的叫,他們可能還在想這老頭可真夠怪的。

現在的田教授較當時比那是更老了許多,頭發白的也更多了,更要命的是後腦勺還禿了一大塊,好在他人比較聰明用頭發給蓋上了,一般人走在他後邊不仔細看還都看不出來。

現在我們的田天教授已經行駛過了民主大街,正蹬著他那輛76年產的老式鳳凰28自行車像他的家北風小區駛去,想必這會兒她的愛人趙敏也已經下班了。

趙敏是市25路公交車的一名售票員,二十年前她看上了我們瘦的跟壓縮餅幹似的田教授,其實要說起來二十年前的田教授長得就不是很年輕,畢竟自然災害那幾年他吃了很多苦,後來又趕上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在缺衣少食的邊遠農村又勞動了好幾年,所以說田教授的人生前二十年生活的是及其悲慘的。

而田教授和現在的老婆趙敏初遇的那次卻是在他工作以後,當時他還沒有買現在的那輛老式自行車,當然也還沒有評上副教授,所以每天不得不坐25路公交車上下班。也就是這樣的條件,才讓田教授能夠有機會和漂亮姑娘相遇,如果那會兒他是開私家車上下班,可能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了。所以說像田教授當年一樣無車無房的屌絲也大可不必自卑,要知道天無絕人之路,月老和紅娘自有安排,當你虔誠的禱告之時,丘比特之箭還是有可能射向你的。

其實那天,田教授隻是在25路公交車站等車,然而他的腦子裏卻在思考著一個複雜的物理機械動力結構圖,一輛擁擠的25路公交車在他麵前停了下來,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待到司機關上車門準備重新發動引擎將公交車開走的一刹那,我們正在縝密思考沉浸在自己的科學世界中的田教授猛然醒悟了過來,於是他大步流星的奔向公交車,使出全身的力氣擊打著已經關上了的車門。公交車司機聽到車門被擊打的聲音,猛然扭過頭去,從汽車的後視鏡裏他看到一個老大爺在奮力的擊打車門(由於角度問題,司機隻能看個大概)。

司機本想冷漠的把車開走,但他忽然間想起近期他們車隊正在和另外一個車隊進行優秀車隊的競爭,更怕有乘客舉報自己影響自己的年終獎金,所以便毫不情願的將車門打開了。剛才那些使出吃奶的勁才擠上公交車的乘客們在車門打開的一刹那,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如泰山壓頂之勢倒向了我們剛從科學幻境中醒悟出來的田教授,好在田教授躲得快,不然他就該變成人堆下的冤魂了,也就至此和他的科學事業永別了。

那幾個摔在了地上的乘客大聲問候著司機的祖宗三代,不過好在大多數乘客抓住了公交車的車門沒有隨波逐流的摔下來。而我們的田教授呢,他滿臉淡然的站在車門的不遠處,靜靜的看著剛剛發生的這一幕,嘴角不自然的露出了一種神秘的微笑。

這時車上傳來了一個甜美柔和的聲音,“快,快,哪位乘客給車下邊的那位老大爺讓個座。”一個靠窗坐著的小夥子站了起來,“快,快,大爺快上來”,剛剛那個甜美的聲音又說道。聽到售票員溫存的話語,擁擠不堪的車廂瞬間為我們的田教授閃開了一條不是很寬闊的康莊大道,以保證他能夠順利抵達那個靠窗的座位。

隻見田教授不緊不滿的登上了這輛簡直可以說是他的諾亞方舟的公交車,緩緩的像那個專門為他預留的座位走去,等到他完全坐穩的時候。車廂裏又一次的傳來了售票員甜美的聲音“同誌們再使勁擠一擠,再上來幾步,不然車門關不上誰都走不了。”

原來剛才那幾個摔出去的乘客傷勢並不是很嚴重,於是他們又奮力的登上了公交車,然而不管他們怎麼努力車門還是不能正常關上,司機已經試圖幾次關上車門,關不上門不能開車這大概是公交係統的規定。

所以無論是司機還是售票員都在試圖勸阻排在車門末尾的幾名乘客放棄這趟車改乘下一趟,人們的耐心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不能開車這就是對已經成功登上公交車的乘客利益上的最大侵害,要知道在當時的社會時間就是金錢。

可能末尾的兩名乘客由於司機的幾次試圖關門被車門夾得實在是疼痛不堪,也可能是他們也覺著要想再次成功登上公交車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所以他們最終放棄了這趟車改乘下一輛。

由於少了兩個人的緣故,公交車的大門順利的關上了。車上的人從司機到售票員,再到滿車擁擠的乘客都深深的探出一口氣,露出了久違的微笑,這輛命運多舛的公交車終於如願以償的回到了它的正常軌道,載著滿車乘客駛往他們不同的目的地。

而我們的田教授此時正欣慰的坐在那個靠窗的座位上,麵向著之前的那個聲音甜美柔和的售票員投去感謝的目光,而售票員被她看得實在不好意思便也抬起頭仔細打量著他,可是這仔細一看不要緊,她猛然發現這個人似乎並不老,大概也就跟自己一樣年紀。

然而她卻不能單從外貌上確定這個人究竟有多大,於是她從售票台上走了下來,穿過人群擁擠的車廂向我們的田教授走來。而此時田教授並沒有回過味來,以為是售票員要查票便從上衣兜裏拿出來月票遞給迎麵走過來的售票員,然而售票員卻沒有接她手中的月票而是要求查看她的老年優待證。

田教授猛然一愣,轉瞬間明白了過來,借口自己的老年優待證沒有帶在身上,順手從兜裏掏出了名片硬生生的塞給了售票員,售票員沒有說什麼轉身走了,大概是為自己剛才工作上的失誤感到懊悔吧。

田教授呢,由於剛才的一幕便對這個聲音甜美的售票員產生了好感,出於年輕人的性情便有意想去接觸她,所以這趟車他一直坐到了總站。車剛一停,他便跟著售票員奔向了公交司售人員的休息室,軟磨硬泡獻上了他從來都沒有對女性用過的殷勤,而售票員呢更是對這個長得有點老成的小夥子有了對男性從來都沒有過的興趣,一來二去幾個回合兩人便交換了各自的聯係方式,幾個月後兩個人也就勾肩搭背的走在了一起。而這個售票員就是田地教授現在的老婆趙敏。

今天趙敏早早的下班回到了家中,正在為兒子和丈夫準備晚飯。其實她心裏痛苦不堪,最近A市正在全麵推行一卡通,沒有一卡通的外地乘客也隻需要上車投幣就可以了,很多線路的公交車都逐漸改成了無人售票。

而對於25路公交車現在也隻有一半的車還在采用以前原始的人工售票,上麵還不時的傳來要把剩下還在使用人工售票的公交車全都改成無人售票的風聲。改成無人售票的公交車也就完全不需要售票員這個崗位了,所以現在單位的領導已經幾次開會給她們這些老售票員做了思想工作,勸她們自動下崗回家另謀他業。

這讓趙敏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人過三十不學藝,而她趙敏都已經四十有二了,要想另謀他業不說完全不可能,至少是難之又難。而要想幹脆回家相夫教子,單憑田地教授每月那點微薄的薪水卻又很難維持家裏的日常開銷,不得不說現在趙敏的內心猶如被火煎烤,既痛苦又悲傷,就等著田教授下班回來一起商量未來的生活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