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東莞一條街(1 / 2)

費誠走進地下館的時候,屁稿兒正噴一口酸奶。

八月份,東莞一條街。這是緊鄰國立某大學的一個城中村。這裏不是東莞,之所以稱之為東莞一條街,屁稿兒曾說因為這裏第一家大眾意義上的發廊是東莞人開的。時代在變,東莞在全國製造業龍頭的名聲似乎遠沒有色情業龍頭叫得響——大概在避孕套發明之前這兩個名詞是可以混著用的。有傳聞說東莞的色情業是中國“達到或領先世界先進水平”的諸多領域之一,有個什麼英文縮寫的行業標準,從發廊到五星級賓館分五個級別。由此可見那裏的行業規模是非常龐大的——大到“大象無形,大音希聲”的地步了——畢竟東莞是大城市。這裏本是內陸,但自從那東莞人來之後幾乎一手撐起了天。東部先富帶內陸後富,他的發廊無疑起到了模範帶頭作用,竟然硬是改變了整個城中村的產業鏈條,各種名目的發廊、足療房、茶館如雨後春筍,相應的飯店、旅館、超市也應運而生。當然,這一切並非偶然,據說當初那東莞人就是看中了這村子緊鄰大學才決定投資的,這是順應地利了。這條街寬約五米,但縱深過千,呈半包圍狀圈住了大學校園一角,毗鄰的又恰是學生公寓樓群,其中暗門無數,學生們著實照顧生意。嫖娼不是醜事,這是大學生在未入社會之前就已有的社會貢獻,會推動經濟發展的,隻是遺憾行業不登台麵,政府部門來的隻有公安局,不來稅務局。城中村地界不寬,有許多門麵要深居地下才有立足之地。譬如眼前這地下館,它兼營餐飲、日用百貨和棋牌娛樂,是三件地下室貫連打通才湊夠地方。深居地下的畢竟像陳年遺物,顧客來了免不了要翻生產日期。但店老板說他的店其實高過海平麵一百米,日照充足,光明磊落,不會發黴。

屁稿兒劇烈咳嗽幾聲,把嘴角的奶漬抹去,問對麵的女孩:你真是初中生?

那女孩眨眨眼:是啊,初二。

費誠搬張椅子在側麵坐了。屁稿兒朝裏麵喊一聲:老板,添家夥。

又對那女孩:這是我一朋友,在雜誌社做臨時編輯,不介意一起吃吧?

那女孩肅然起敬,伸出手來。費誠隻得握手,說:你好。

“你們是什麼雜誌社,要什麼稿件?”

屁稿兒喝了一口湯,把勺子從嘴裏摳出來。

費誠說:是文學類的,但隻收中短篇。

“這樣啊······”

“唔,不過我們正研究設一個連載欄目。”

屁稿兒打斷說:你在哪所初中?

“市十五中學。”

“離這兒遠嗎?”

“很遠的,我換了兩路公交,坐了一個多小時呢。”

屁稿兒咽一口唾沫:誰告訴你來我這兒的?

“同學介紹,而且網上也有你的帖子,”女孩站起來,把U盤放桌上,鞠一躬,道:拜托了,有合適的出版社就幫我聯係一下,謝謝,我·······

屁稿兒一揮手:放心,我明白,把手機號和qq留下就行。

女孩走後,店老板來收拾碗筷,一邊塞給屁稿兒兩瓶啤酒,笑說:牛啊,屁稿兒,那麼遠地方的女孩都來找你,以後這種事常來我這兒照顧,我不虧待你。

屁稿兒嬉笑一聲,又埋怨老板小氣:我今天可點了兩個熱炒的,你就給兩瓶?

地下館突然沉默起來,風扇的聲響紮進耳朵了像是耳鳴。店裏女服務生蹲在地上洗碗,屁稿兒盯著她的胸。費誠背對著胸,手指在桌上敲敲。屁稿兒瞅他一眼。

“給我。”

“什麼?”

費誠搶過身,掰開屁稿兒的手,把U盤奪了:上次就他媽說好了。

“你要這東西有用?”

“賣了夠頓飯錢。”

屁稿兒陰下臉,道:不行,裏麵有人家的稿子,我得拿回去。

“我幫你刪唄。”

“放屁!”屁稿兒追著費誠出了地下館,已經是黃昏了,“我得拿回去看,人家辛辛苦苦熬出十多萬字來,就讓你刪了啊?”

屁稿兒穿著木屐覺得很不舒服,他本想鞋子上光溜溜的沒個logo實在不好看,可如果穿上襪子又別扭,況且那襪子上的logo居然是:阿——迪——達——拉——斯。

“得了,得了,你騙過多少人,這次就改好了?”

屁稿兒大叫:什麼叫改好了,老子是有良心的,是她給稿子讓我推薦,老子又不是騙稿的!

費誠恍惚覺得黃昏的光很刺眼,搖頭揉揉眼角,喃喃道:媽的!

屁稿兒的家安在巷子深處的虎牢旅館。他曾說虎牢這個名字是蠻有趣的,老板大概通讀三國,而如果談現實意義的話,屁稿兒解釋因為這個時代有一個新生的物種叫做勞虎——這也許並不符合自然選擇的規律,但卻一定是社會壓迫的產物。人為的進化,上天並沒有派來天譴,其實上天和人指不定孰大孰小。費誠聽慣了他悲天憫人的話,奇怪他至今未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