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他看到了生命的盡頭(1 / 2)

【現世·八年前】

【開滿桃花的春天裏,我躲在牆角的汙泥裏哭泣。

流螢與星辰相依的夏日,知了悄悄對我說,不要放棄。

秋若年華般逝去,迎來又一個絕望而慘烈的冬季。】

一陣風夾雜著冰冷的雪花吹過,銘打了個寒戰後,醒了過來。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竟然坐在一盆子衣服的麵前睡著了。他苦笑了下,將凍的失去了知覺的手從冰涼的水中拿了出來。兩隻手的骨節處全都變的紅紅的,手背處曾經的擦傷經過冰水的洗禮,重新裂開了無數道小口子。可是那些傷口已經不會再有血流出來,即使結痂過後重新被覆蓋上新的傷痕,但冬日的嚴寒凝固了他血液流動的速度。他輕輕的用袖子擦了擦手,想站起身,卻發現全身都麻木了。

他無奈的坐在那裏,繼續將雙手泡進了冰冷的水中。

剛才的那會兒功夫,他似乎,又做了夢。

隻是夢境一次比一次清晰了。他懷疑,他會以這種形式,漸漸的,逼近真相。

在那個夢裏,微笑的男孩站在高高的白色城堡中,溫暖的笑著。

窗外雪花飄落,向大地壯麗的灑下銀色的粉屑。

他知不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呢?為什麼還在笑著。

銘這樣想著,下意識的將手從水中拿出來,托在臉上,一片冰涼。

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白天,老人不知道出去幹什麼了。小翔則背著書包,歡快的踏上了上學的路。盡管臨走之前,他還沒有忘記在銘的水杯裏丟下一團髒兮兮的雪。

當時,小翔微笑著看著銘,笑的那麼燦爛。

當時,銘看了小翔三秒鍾的時間。隻有三秒。

他微笑著,喝了下去。

苦澀的渾濁的水,男孩的卑微的淚。它們在朝陽升起的那一刻,同時堆積在水杯的底部,然後消失不見。

生活沒有任何趣味可言,而時間也在冬日裏越發漫長起來。這個冬天,似乎怎麼過也過不完。

銘正麻木的掃著院子,就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嘎吱”一聲,並不刺耳。

他沒有理會,仍舊做著他的事,直到那雙秀氣的棉鞋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他停下來,抬頭去看她。桑曉落。

女孩沒有過多的表情,她的腳正頂著男孩的掃帚,一動不動。

男孩同樣麵無表情,他的眼睛看著女孩的腳,似乎在猜她什麼時候會走開。

兩個都沒有說話,像一場無聲的戲劇。

“請你讓一下。”銘先開了口。因為他實在不想因為自己的活幹不完而受到懲罰。

“別掃了。”曉落輕輕的說,仿佛擔心聲音太大會震掉了落葉一樣。

“不行。”銘沒有表情,但聲音也很輕。

桑曉落的表情有些驚訝,也許是第一次有男孩子對她說出“不”字吧。

“那我等你掃完。”桑曉落說完,挪到了一邊。但是她並沒有離開這個院子,而是坐在了旁邊的小石頭板凳上。她安靜的看著他。

女孩看著男孩,心裏想起了幾天前,小翔告訴過她怎麼走才能到他家,她才能找到。好在離的很近,因為今天“媽媽”親自看著生意,自己無聊的緣故,終於找到了這裏。

銘的頭發擋住好看的側臉,纖細的手指已經破的慘不忍睹。蒼白的皮膚下,縱橫交錯的暗色血管明顯的突出來。他就那樣緊緊的握著掃帚,一下下的清掃著地麵,清掃著他支離破碎的命運。

桑曉落看著他,心疼起來。

雖然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還沒有太多對心疼的領悟,但是就這樣看著他,心裏就是不舒服了起來。

應該可以歸結為一種難過的情緒。

“掃完後……還有別的事麼?”桑曉落雙手交握著垂下來,又走到了他身邊。

銘略微抬了抬頭,眼神裏是不符年齡的淡然。

“沒有了。”曉落後退了一步,將身體倚靠在冰冷的石牆上,小心翼翼的說:“好久以前你和……你哥哥去我那裏買過東西,所以我今天想來找他的。他不在,你可以陪我玩兒麼?”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撒謊。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說到“你哥哥”時要停頓一下。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說話吞吞吐吐的。

一切都是下意識的。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點緊張。

銘低著頭,將掃帚放回了原有的位子。

“他要上學的。”他淡淡的說著,然後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輕輕的問:“你不知道麼?”

曉落沒有說話。她抬頭看了看頭頂處那塊浮動的雲朵,看向他。

“到底要不要出去玩一會兒呢。”她問。

銘點了點頭。

在小路的盡頭,有一天覆蓋著淺淺碎冰的小河。陽光從樹與樹的間隙照射下來後,斑駁的樹影都帶上了溫度,暖融融的。金色的光鋪落在堆積的雪上,兩個孩子就在這裏露出了冬日的、暖陽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