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初九扯了扯韁繩,將馬停住,又到車後取下蓑衣,虛著眉來到葉琬琰馬前:“你拿去用吧。”
“別人給你的。”葉琬琰瞟了車廂一眼,朝時初九示意道。
“比起我來,還是你這身體更重要。”時初九笑著,濕發彎彎貼在他的眉梢處,發尾的雨滴疊在睫羽上,弄得眼睛澄亮亮的:“別得了風寒,替我好好將息將息。”
這話語間有些怪怪的感覺,可這意思兩人心裏都清楚,葉琬琰現在借用的是時初九的身體,時初九自然隻得托她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肉身。可這話聽在第三人耳裏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隻聽柳卿卿的聲音在車內靜靜響起:“還請時公子進來避雨吧。”
葉琬琰卻憑著雨絲往脖縫裏鑽,傲著不肯進去,時初九打趣道:“你與她是對頭,還放著她在車內舒服自在?你該拿你這張臉臭她去。”說罷,便把葉琬琰推進了車內。
淡藍袍袖拂在墊上,袍上的花枝在起伏的衣褶間彼此纏繞。理了理衣裳,順了袍上的花枝,葉琬琰啟目看向柳卿卿,琉璃眼中映著柳卿卿那張冷清的臉龐。
葉琬琰雖是女子,但現在畢竟是男子身份。小小車廂,一男一女,柳卿卿雖麵上平靜,心裏卻懊著自己酸著一個男子作何,竟叫自己處於這種尷尬境地。
柳卿卿心中卻糾結著他們兩人的關係,放下尷尬,旁敲道:“聽聞時公子常住固城,又是如何與沈公子認識的呢?”說是聽聞,其實是柳卿卿從通緝令上知曉的信息,通緝令上清楚記著他在豐食節上犯下的事,他為沈野如此赴湯蹈火,想必兩人相交必深。
“病中得見他,便相識了。”葉琬琰想起與時初九初識時的情景,便撿起無關緊要的說起。
葉琬琰無頭無腦的回答引得柳卿卿一番猜測,如此簡明扼要,莫非兩人真有不可昭於世人之事?柳卿卿黃袖垂在目前,一雙眸子輕睨著葉琬琰的臉龐。葉琬琰現在是時初九的模樣,這張臉龐清新淨透,似春曦下萬裏無雲之晴空,那雙琉璃眼又透著葉琬琰的一番女兒姿態,平添春色撩人。
那雙琉璃眼慢慢往上撩起,看向了柳卿卿:“柳姑娘你又是作何看上了沈野這廝?說好聽他是個浪子,說難聽點就是流氓一隻,柳姑娘你是聰慧之人,何苦做賤?”
“我隻信緣分罷了。”柳卿卿望向窗外淅瀝瀝的小雨,神情悵然:“一把心不歸,兩個有緣人。他過往不堪那是過往,如今得見他,卻不如傳言中那般放蕩。”
說著說著,柳卿卿忽而一笑,臉蛋枕在手臂上,神思隨著望向窗外的視線越飄越遠,話語也越來越飄渺:“十指相扣,攜手到老,聽起來真是動聽,或許這便是他的擷花手段吧,在我有生之年信這一段話便也足了。”
秋雨霏霏,濕了秋色。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卻蕩起古琴的空靈絕響,還有女兒家清暢婉約的歌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前方便是錕嶺山,過了這山,就該到清潭廟了。”時初九在車外說到。葉琬琰掀起車門處的簾子,朝外望去。
一席蓑衣身後延綿著一條起伏的山脈,山壁如天然的刀削斧鑿,處處都是險崖峭壁。唯有山頭拉開的一溜紅色,卻似宮婦巧描的別致朱眉。
西邊山周,秋天來得似乎特別早,不過九月開頭,紅葉就染遍山頭。
山女的歌聲漸漸隱去,馬匹沿著蛇曲般蜿蜒的道路前進。正當入山穀時,有人喝道:“來者停下!”
時初九扶了扶鬥笠,沿著帽簷看了出去,卻見一排莽夫氣勢洶洶地攔在麵前,手上大刀白芒閃爍。
心中大叫不妙,時初九想也沒想,揚起鞭繩就狠狠地朝馬匹抽去,馬兒似是知他心意,昂頭猛衝。那群莽夫卻也未讓,迎著馬兒就追擊上來,帶頭的幾個身形矯健,憑著蠻力,吊著馬頭,鬥碗粗的胳膊拚下了馬兒的衝擊。
馬頭被帶頭幾人牢牢壓住,身後的人趁勢控住了馬頭上的韁繩,白亮亮的刀子抵在了時初九的頸項上,卻聽聲起:“公子見笑了,錕嶺寨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