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一 江白露(1 / 1)

殘陽,洗著大漠的一地昏黃。

剪影,模糊著身後苟延的光芒。

長長的身影,在黃沙上孤獨的喘息著,唯有駝鈴聲相伴,奏著大漠上乏味的樂曲。

當、當、當……

一切仿佛都凝固在了這裏,然而黃沙的縫隙中,時間不曾老去,卻是歲月荏苒。

細沙輕輕起伏,漸漸地掩上了男子一路留下的痕跡,痕跡的那頭,卻是男子突然頓住的身影。

“我走了多久?”男子的聲音因為缺水有些幹啞。

“回公子,”接他的人應道:“五個月,不多不少。”

“你怎麼會在這裏?”男子的亂發下,眼神疲憊。

來人先沒回答,隻是將水壺遞給了他,才接著說:“季河裏死了一個女人,回來的人說,撈屍的時候,公子也在。我想該回來了,就等了五天。”

“哦,”男子卻並不急著喝酒,隻是緩緩地咽下了一口:“是的。我在河邊,等了五日,所以晚了。”

是的,死了個女人,紅色的裙裳,浮在季河的水麵上,水中生出的花朵一樣。

一個女人,不知死了多久,泡在水裏,身體已經浮腫,生滿了蛆蟲,泛著惡臭。

而男子卻看不見她的魂,暗說這樣凶死的人,那魂必是守在一旁,用一雙血眼恨著這人間。於是他好奇了,守在這季河邊,看能不能撞見這蹊蹺的魂。

誰知河幹了,魂還是不見。

江白露,固城人,右眼見人,左眼見魂。

而守在河邊,他卻遲疑著自己的左眼是不是壞掉了,目光所及隻有滿目黃沙,以及那季風帶起的微塵。

咽下一口水,江白露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隨即將韁繩遞給了接他的隨從。

黃沙漫漫,天地悠悠,人影渺渺。

殘陽洗得丹沙如血,而主從二人隨著駝鈴聲的起蕩,在沙地上緩慢拖行著蜿蜒的痕跡。

起步帶沙,落地踏沙。

時間在腳步的起落間過了兩個時辰,等到了固城,早是漫天的星鬥,人家的燈火。

固城的範圍,已是一片草灘。

夜幕下,城內居民的燈火在窗口閃爍著,沙漠上墜下的殘星般。

江白露望著固城,加快了腳步,起步間卻襲來一陣夜風,吹得發絲癢著眼角,虛眼間,他不禁拉緊了身上的裘衣,耳邊卻傳來一陣恍恍惚惚的羌笛聲。

似泣,似涕,似那找不見道路的魂魄的幽歌。

羌笛聲,起起伏伏在草灘間;人,每走一步,就像有東西匿在草叢中,拖住步履。

“聽見了嗎?”江白露問道。

“什麼?”隨從應道:“我隻聽見了草的哭聲。”

江白露沒再說話,隻是拾目遠望,搜尋間,一片黑暗。

此時,身後的駱駝悶哼了一聲,江白露回頭看了看,這布滿塵土的畜生咀嚼著嘴,眼睛卻望著前方發著亮。

前方,左轉兩百步,再右轉五十步,便是他在固城的家。

固城,沙國的邊城,偌大帝國寂寥的一隅。

固城不大也不小,人不多也不少,窮的用沙土粘著水做房,富的買來石頭砌房。固城最大的石頭房是固城火烈王的王宮,小巧的石頭房也有不少,江白露的住所便是其一。

等回過神來,再也聞不見那笛聲了,江白露歎了口氣,眼神已泛著疲憊。

突然,一小隊人領著好幾匹駱駝急衝衝地走了過來,和江白露二人撞見在路中間。來人顯是認出了主仆二人,應酬道:“才把小江爺接回來啊。”

聽著“小江爺”的稱呼,江白露苦澀地笑了笑。

隨從認出對方是火烈王王府中的人,便笑臉回道:“那是。敢情這時間幾位趕著路,怕是有什麼急事啊?”

來人歎了口氣:“唉。怕是你們還不知道。前幾日那季河裏淹死的人,就是我們的王妃娘娘,現急著去籌辦後事要用的物品,怕是兩日後就要出殯了。”

隨從忙收了笑臉,牽著駱駝讓至一邊,緊色應道:“那幾位趕緊。”

對方忙點頭道謝,也來不及多話,便踏步遠去。

而待那隨從回過頭來,卻見江白露的臉蒼白如縞,滿城的燈火消褪在他眼底的寂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