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無比晦暗。
晦暗的天空下,是一座幾乎不能被稱之為城市的城市。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從舊時代頑強活下來的人類在這片殘垣斷壁的基礎上,借助原有的石料,鋼筋,混凝土,沿著這些斷壁的走向,在這裏重新建造起了獨具星隕紀風格的新城市。
但事實上,用廢墟來稱呼這座城市,似乎更恰當一些。
與星隕紀之前的舊時代城市不同,這些新興於荒野之上的“城市”都是向下發展的。它們深入地底,直到遇上舊時代遺留下的科技力量再也無法穿透的地層之後,才會徹底停下,轉而向四周開辟,直到將城市下方的地基挖空,一個標準的星隕紀城市方才算是大功告成。這些城市散布在浩瀚而荒蕪的荒野之上,成為了來不及進入東西天穹的人類們在這個黑暗時代中唯一的依靠。
或許有一天,當天穹中那些新人類領導者所提倡的反攻故土的口號成真的那一天,這些城市會成為人類的前哨站,也說不定。
隻不過在當下,那個反攻口號距離生活在荒野上的人類還太過遙遠而飄渺的今天,在城市周圍搜尋可用的荒能源料和礦物,藉此來換取在這片荒野上繼續生存的時間、空間以及食物,才是這些被天穹下的新人類稱為“荒野民”們眼下最為重要的事情。
此時此刻,在這座被稱為蘇揚的城市中心,一個巨大的鋼鐵烘爐正在熊熊燃燒。它足足有十餘米高,是這座城市最高的建築。以它為圓心,三十多條大小粗細長短不一的特製金屬管道將它與整座城市連通。荒能源料聚成的礦石混合著煤與石油,被苦力們從烘爐後方的管道中灌入,為這座城市供給著它賴以生存的能源。
在烘爐的最頂端,是一條淡金色,完全由星隕鐵打造而成的管道。這種形成於星隕之後的礦物格外珍貴,僅僅這一條管道的造價就足以抵得上荒野上一個小型聚居地的全部財富。但它本身的材質也確實配得上它的價值,從它被發現到五十年後的如今,人們在荒野上開采出了數以千計的新礦物,其中不乏硬度與耐熱性超過星隕鐵的,但隻有星隕鐵能夠在運送荒能源料燃燒產生的荒能過程中不產生太多損耗。
這條珍貴的管道直達蘇揚城上空。鋼鐵烘爐每一次燃燒帶來的龐大荒能,超過三分之二都彙聚在這條管道內,最終抵達兩百米的高空,而後向整座城市輻射,最終形成一片淡金色的薄幕,將星隕紀對普通人類傷害最可怕的輻射盡最大限度地隔絕在外,盡管仍然有一部分輻射進入,但已經足以讓人類在這片危機四伏的荒野上,擁有一個可以暫時安歇的地方。
這是荒野上的人們模仿東西大陸兩大巨型天穹的產物,即便效果遠遠不及天穹,但在荒野上,凡是能夠建立起這種裝置的,無一不是人口過萬,勢力不俗的強大組織,也隻有這種組織,才能夠負擔得起日複一日龐大的荒能消耗,並且保護這個裝置不被奪去。
至於那些供應屏障之後剩下的動能,則順著底部的管道,在陸續完成對荒士營,城主府,以及每個月都會向城主府荒士營上繳一大批資源財富的公司動能供應後,剩下的一小部分便會按照不同的配額,彙入蘇揚城中有戶籍的各家各戶中,借助這些動能,他們可以短暫的擁有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不等的新鮮的,沒有任何汙染的空氣的呼吸時間,並且淨化出勉強可以拿來灌溉,洗漱的半立方米五等淨化水,以及零點一立方米勉強可以飲用的三等淨化水。
當然,並不會有人真的傻傻地把這些足足可以再多淨化出一立方米五等淨化水的動能真的拿去淨化出一立方米三等淨化水。畢竟對於這些大部分不會活過三十五歲的底層荒野人而言,五等淨化水與三等淨化水其實並沒有多大區別。就算他們真的一輩子隻喝三等淨化水,在離開城市去到荒野拾荒的過程中,也難免會因為強大的輻射而早早逝去。而至於那些僥幸逃過了一劫又一劫,活過了三十五歲的人,隨著免疫係統的衰弱,他們要麼身體的一部分發生“荒蕪”,生不如死,要麼,便是徹底的“荒蕪化”,整個身體如同化作膿包一般,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溶化,而本人卻隻能躺在床上,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卻根本無從阻止,到了那地步,連呻吟都將成為奢望。
生不如死,是星隕之後重建起來剛剛三十年的“嶄新”世界教會人們,特別是底層人們,最直觀的東西。
蘇揚市上層街,是建立在城市廢墟上的街道,這裏是城市中輻射最強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鋼鐵熔爐支撐起的淡金色天穹,終究比不上那傳聞中足足覆蓋了東西大陸加起來近兩百萬平方公裏麵積的超級天穹。被輻射雲籠罩著的暗黃色天空所帶來的強力輻射在經過這層薄幕之後,仍舊有不小的殘留,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聚集在這裏的居民們。
在這裏居住著的,除了駐紮在廢墟北部邊緣,最接近荒獸活動區的荒士營外,更多的,是蘇揚市裏所有沒有戶籍的人。
這些沒有戶籍的荒野民,或是從外界逃難而來的普通人,或是落魄的遊行商人,或是為了避免傳染而被趕出城市下層,已經發生“荒蕪”化的原下層居民。他們居住在這座城市的最頂端,卻是這座城市最不堪的人群。他們唯一的生存來源,便是走出屏障,去荒野上找尋荒能源料。找得到,便能回來,借著這些東西與荒士營換取延續生命所必需的東西—食物,水,再帶著這些東西回到他們的聚居地——上層街,用它們延續自己不知道還能殘喘多久的生命,或者換取性欲的滿足。畢竟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永遠不會缺少走投無路的人,而女人又是最容易走投無路的。
被輻射雲遮掩的天空下,暗黃色的光芒終於散去。一天就此宣告結束。拾荒者們拖著沉重的身體開始向回聚居地走去。擁有戶籍的“礦工”們走的是另一條路,他們有直達地下的專用通道,自然不用和這些拾荒者們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