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
謝梓安乘馬車回到國師府,先讓阿九住入昶月院,並特意派了欣兒去照顧之後,他換了身豔麗的紅衣,獨身前往皇宮麵聖。
一進宮門,立馬有數名太監侍衛列成兩隊前來接應,舉止卑微卻又不失壓迫,言語態度無不小心謹慎,著實奇怪緊跟在謝梓安身後,直到目送他走入皇帝的毓緗宮,才四處張望地匆忙散去。
謝梓安睥睨,見下人已離開,腳步停頓,順勢借柱子掩住身形,往牆後瞅了瞅。他眉目一緊,寸寸冰寒,冷不丁出聲道,“太子殿下躲在此處作甚?”
禹泓聽言,全身登時如同電流激觸、猛然一震,慌亂中露出了一小塊衣角。他躊躇須臾,見實在瞞不住,便緩慢湊出頭,用古的眼神看了眼謝梓安。
“回去吧。若讓皇上發現你擅自離開乾坤四殿,準會斥責。”
禹泓眸色暗澹,嘴角耷拉,一張一合地似乎想要說什麼。但話還未說出口,他麵色微變,猝然轉身跑走了,一下子消失在視線中。
謝梓安雖有些詫異,卻沒有置於心上,他眼梢微挑,勾唇處兩抹幽紅綻放,淡漠轉身走進毓緗宮。
宮殿內漂浮著濃鬱的檀香氣味,四下無奴仆婢女,案上依稀散落著些破碎零落的仕女衣裳,狼狽不堪。地麵堆疊數個空酒瓶,烈酒之息,迷絡不絕。
謝梓安唇瓣彎起,放空情緒地一路麻木往前走,他越過狼藉之處,深黑瞳眸映出淒零的碧金大殿,唯風聲在耳廓柔和吹拂。
“皇上。”
弘毅帝正坐在高大的龍椅上,手持畫卷,目不轉睛地托腮看畫。數日不見,他細紋遍布全臉,身形愈發臃腫,氣色不佳,顯得蒼老了很多。
謝梓安故意壓低了聲音,“皇上,臣前來複命。”
弘毅帝置若罔聞,沒有絲毫要理睬的意思,他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繼續觀看畫卷,神色無比認真,似乎想在畫卷上看出個洞來。
謝梓安見狀,微闔雙眸,收聲不語,安安靜靜在一旁站著。薄唇緊抿,麵上一片清涼。
隔了許久,弘毅帝終於把畫卷放在了桌上,扶額抬頭,望向謝梓安,柔聲道,“朕很想你。”
他吐氣呢喃,“朕一直擔心你會出什麼意外。之前本不願讓你去沈北,但又信不過旁人,隻得將此事交托於你。”
“皇上不必憂心,臣安然無恙。”
不過是一句平常的安慰之語,沒想到弘毅帝聽見後,竟勃然大怒,脖上青筋爆出,大力拍桌道,“誰說你安然無恙,你分明都把自己的心丟沈北那兒了!”
謝梓安一聽,燦若星辰的眸、此刻縹緲冰冷,若寒冬雪花。他默然走前數步,一掀衣袍,筆直跪下。身子雖低,卻無一絲悲哀神色。
弘毅帝扭頭劇烈喘氣, 閉眸往後仰躺,五指費力抓住扶手,他喘了一會兒,突地眼神迷離問道,“梓安,你是不是變心了?”
微風刮來,將畫卷吹開飄落於地,隻見畫上畫的是謝梓安那日在沈北春樓與阮星月相處的情形,一幀一目,皆無出入。
謝梓安頗為冷淡地掃視一眼,拱手道,“皇上。”
弘毅帝一震,立馬打斷他的話,把桌上一酒瓶猛地甩了出去,空瓶在謝梓安腳邊崩裂開,哐當驚響,“不用和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