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孩子(1 / 2)

大夏 ,褔祥十一年,初秋。

長生把門上的簾子掀開一線,向西眺望。

落日西沉,大地蒼黃。

王府的下人們都說小長生是個奇怪的孩子,不像其他的小孩子那樣活潑調皮喜歡拿著木劍背著自製的木弓和夥伴們扮演縱橫沙場殺人無數的武士。長生安靜的就像午後無風的湖水,偶爾有碧藍色的清波蕩漾。長生總是靜靜的坐著,看著鳥兒在樹枝上嬉戲打鬧,看著王府的燈籠在日落後一個個地閃亮起來,最後化為一縷青煙,看月升日落,看草長鶯飛。

那個被稱為北涼王的男人處理軍中事物歸來的時候總帶著那匹如墨烈馬從長生的背後接近,一把把這個發呆的孩子擄在懷裏再跳上馬背,大笑著說這麼安靜的孩子哪裏會是我們楚家未來的皇帝呢?你就像個等待勇士回家的小姑娘,我的任何女兒都能扮演搶你當媳婦的武士,小長生說吧,你喜歡誰我就讓誰來搶你走!

今天又難得一見的火燒雲,落日的餘暉給白雲鍍上一層紅金色,雲彩之間有光芒如金絲一般迸射出來。風忽然驟起,白雲四散變化,駿馬,雄獅,惡虎和巨龍在雲間湧現,接著一大群燃燒起來的駿馬奔馳過廣闊的天空,後麵有金紅色的流雲追趕它們。

太陽終於落下了,整個涼州城暗淡了下來。

善柔圍著長身忙碌,把一件由細小鐵環編織的鎖子甲貼著小棉襖束在他身上,又在外麵披上華麗的長袍,最後是一件厚實的披風。她偶爾抬頭,忽然接觸到了長生的眼睛,這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純澈的眼神,映著搖曳的燭光,寧靜而又絢麗。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抬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臉蛋。

她把一根白色狼尾係在了長生的手腕上,以血紅的絲帶係好,打了一個死結,這才扳過他的臉麵向自己,凝視著他的眼睛:世子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解下這根狼尾,若是有人要殺你,就舉起來給他看。你是整個大夏未來的皇帝,天命的主宰,大夏的任何人膽敢傷你,九天之上的神靈就會降下雷電,轟炸他的頭顱,記住了麼?

長生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垂著眼看自己的腳尖。

他有心事,善柔看出來了。這孩子從來就瞞不住心事,心裏所想的都在眼睛裏浮現出來。雖然他一直被關在王府之中,但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相瞞都瞞不住的,他早就該察覺到。昨夜要上戰場的男人們圍坐在王府的正廳,喝著酒窖裏搬來的酒,說著上天不佑護我們北涼的話,吵吵鬧鬧的喧囂徹夜回蕩在王府,這孩子怎麼可能聽不見呢?

‘阿媽,是因為我嗎?’低頭的孩子突然問道。

善柔吃了一驚,緊緊的握著他的手,‘不,不是的,世子還隻是個孩子,而且是個好孩子。’

‘他們說大夏皇帝的聯軍就要打到這裏來了,大夏隻有一個皇帝,那是我的父親楚青帝。’長生依舊低著頭‘他們還說死了很多人,都是我們大夏的人殺死的。’

善柔心裏隱隱的湧起巨大的酸楚,這個孩子就是太聰明了,這樣又怎能在皇宮那樣的地方活的長呢?

‘世子不要胡思亂想了。’善柔為他整了整發髻,努力擺出一個微笑,‘大人們的事情和世子是沒關係的,天啟城的皇帝和我們的王爺都是喜歡世子的,世子是個好孩子。’

長生輕輕的搖搖頭,‘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是個沒用的孩子。’

他又呆呆的望向屋外,諾大的王府如此冷清,彼此相連的房間不見有下人走動,放眼看不到一絲生氣,赤紅色的涼字旗在夜空中無力的顫動。善柔不知再說些什麼,她拔出腰間的小刀,在磨石上打磨起來。王府的女人們都已經貼身帶刀了,把刀刃磨的雪亮鋒利,北涼的女人和男人一樣性子烈,敵人攻進城內的時候,即使小刀殺不了敵人,但是揮刀割破自己的喉嚨還是輕而易舉的,死了總比活著受辱好。涼王府後院充斥著善柔單調的磨刀聲,長生默默的看著刀鋒上的絲絲冷光,低低的咳了幾聲。

‘冷吧?天黑了,我們進屋吧。’善柔走了過去,就要關上門。門外傳來馬叫聲,善柔有些驚異,王府內沒有馬剩下了。她看了出去,隻見那匹瘦弱的棗紅母馬立在不遠處,身著灰袍的老婦人半跪著在馬腹下擠奶,她放下心來,走了出去。那是給長生供奶的母馬,這孩子身體差,聽說西邊的人每天都和馬奶牛奶,身體異常的強壯,所以長生每天晚飯前都要喝一杯新鮮溫熱的馬奶。

‘蓉姨,我來吧。’善柔站在老婦人的身後,‘你還是和其他人一起去休息吧。’

‘讓我擠完奶,王爺說了,隻要我不死,就要我一定擠奶給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