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看她整天笑眯眯的,真是沒想到。”
“我說老師都特別照顧她呢,原來是家庭不好啊。”
“那她沒人教正常啊,嘖嘖嘖。”
這些刻薄的言論,她以為自己能刻意遺忘了,卻沒想到它們原來一直都存放在記憶裏,隻是被壓抑著,等待一個爆發的時機。現在,她終於一一回憶起來,就像退潮後遺忘在沙灘上的魚,被流動的空氣扼住了呼吸,隻能無力的垂死掙紮。
一瞬間那些記憶裏的絕望以及對自己的厭惡,自卑的情緒幾乎要將她淹沒了。
老師的斥責已經使她傷心難堪了,而那些故意的排斥,別有用心的嘲諷,和旁人無心的附和,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她的神經。
這個年齡的心思是最細膩的,一點情緒都能放大成無病呻吟的憂傷換來眾人的同情,可是夏音內心的痛苦卻一群人當作抨擊諷刺的對象。
其實現在想想,當時那些對她冷嘲熱諷的人不過隻是年少的嫉妒心在作祟,他們可能從沒想過自己無心的言論對旁人的傷害有多大。
可是流言是最鋒利的刀子,殺人於無形。
回家之後父親一家也沒發現她情緒不對,她當天晚上就大病一場,發燒到眼前一片昏暗,意識裏卻暗暗慶幸,真好,這樣不用去學校了。
病愈了後,她也沒有回去麵對眾人的勇氣。
她費了很大的功夫說服了父親,轉到了一個離家有一些距離的全封閉式學校。
後來她在新學校開始了新的生活,這才慢慢的將那段荒唐的經曆封鎖在回憶裏。在新的環境裏,她學著慢慢放下防備,不再小心翼翼不再步步驚心,慶幸的是,最後她還收獲了和季曉曉的友情。
生活似乎能就此平靜如古水,可是夏音心裏清楚有些傷害一直伴隨著她,比如她時常浮現的不安和自卑以及她心底築起的高高圍牆。
可是白棠的話就像一個碎石,瞬間打破了平靜的假象,那些恥辱,嘲諷被記憶的浪潮狠狠的翻卷上來,自己仿佛置身在眾人目光下,無數嘲諷的,憐憫的,無處可逃。
“夏音。”
“夏音。”
夏音從回憶裏抽身,她眨了眨眼,發現雙頰冰涼,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竟然落了一臉眼淚。
她啞著嗓子冷漠的問:“你怎麼還不走。”聲音裏還帶著一絲哭腔。
說完後,身後沒了動靜,隻有風聲遊走在兩人之間。
夏音心裏有些後悔了,這樣脆弱的時刻,她心裏是希望有人陪伴的,隻是自尊心作祟,感謝和挽留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冰冷冷的驅逐。
她不安的晃了晃身子,還是低不下頭去說挽留的話。
良久身後的人歎了口氣,像是看透了她的內心,他的聲音壓低了如同藕絲糖,含糊又清潤:“夏音,我在這,別怕,我不走。”
溫柔的安撫像一劑良藥,瞬間熨實了夏音的不安的神經。
夏音吸了吸鼻子,眼框又有些熱意,她用力點了點頭。
“我真的隻是,我隻是想到當時,所以才會覺得很難過,”她語無倫次的說著,急切的想表達什麼,“我沒想到,我以為白棠她不會說出去,我不該說的,隻是我不是耍小脾氣或者矯情,你能明白嗎?我。。。”說道最後聲音又帶了些哭腔。
“嗯,我明白,”唐澤鈺開口,平穩的聲音帶了絲不容拒絕的意味,他說:“別想了,沒事了,別想了好不好?”
“好。”
許久後,他又困惑道:“夏音。”
“嗯?”
“你幹嘛不回頭看我。”
夏音一噎,她料到自己一定是哭的一臉狼狽了,哪裏好意思回頭看唐澤鈺。
隻是她兜裏沒紙,麵巾紙丟在包裏了,而包在屋裏。
她正自暴自棄的打算拿衣袖擦臉算了。
身後人看出了她的窘況,默默的遞了一張紙。
夏音愣了兩秒而後接了過來,擦完眼淚,疑惑怎麼身後沒了動靜,於是回過身一看。
不出所料,唐澤鈺果真是在笑她,他清潤的眸子裏都是淺淺的笑意,微微勾起的薄唇上被暈黃的燈光氤出一片水澤。
夏音轉念一想,確實挺可笑的,於是也捏著手裏的紙,兀的就笑了起來,“哎,你這人,就看我笑話。”
她睫毛上還帶掛著晶瑩的淚珠,這一笑卻似繁花層層疊疊的綻放開,唐澤鈺看著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