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餘生形容一下這個世界,她會毫不猶豫的丟出兩個字:活著。對於她而言,這個世界僅僅是活著的證明,或者是她依舊還活著的證明。
她在這個世界裏經曆了很多,卻忘了很多,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忘了一個最重要的人。
不過她卻有一個夢,一個關於往世的夢。
夢裏的人已經死,一身著灰袍的光頭少年跪在青蓮上為岸上的女子悔唱往生咒。
雲霧繚繞間,佛走了出來。
清影的水麵任由他走過,未曾激起一片波光。
少年抬頭,姿態虔誠:“願為皈依,替她洗刷一世業障。”
佛說:“非她發願。”
少年說:“求得與她來世再遇。”
佛說:“她已舍今生棄來世,輪回六世不與你再遇。”
少年說:“願棄舍利子,弗為男女,百億須彌山世界,六世相隨。”
佛說:“即為千山走獸,也願?”
少年答:“我願。”
這場夢很短,短得省去了前因後果。
餘生總是在這個時候醒來,無論她多麼想看清少年的長相,無論她多想走近聽清他們後麵的話,她的腳就像是被灌了水泥塑了鉛一般,根本沒有辦法移動分毫。
今天和以往沒有任何的不同,夢依然結束在這裏。她躺在床上沒有動,目光呆滯的盯著隻有一盞節能燈的天花板。人們總說,人是記不住夢裏的東西的,那些夢隻是造夢著編織的謊言,為了攝取人類的靈魂。餘生卻不同,她牢牢的記著夢裏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個細節,就連青蓮上的露珠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場夢跟了她六年,從那場災難開始。
就像是為了懲罰她遺忘了自己的記憶一般,這段夢開始追隨著她。她晃了晃身子,從床上爬了下來,光腳進了廁所。
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眼神渙散。
“哇,真像鬼......”她默默的說了一句,拿起架子上的橡皮筋,把頭發束在了頭頂,順便把水龍頭擰開了。
餘生有一頭又長又漂亮的頭發,倒不是為了遮擋那本來就不大的小臉,而是為了擋住那條從肩膀一直滑倒後背的傷疤。鏡子裏的那道疤醜惡的像條扭曲的巨蛇,一直繞到了她的心裏。其實餘生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不少,唯獨這條疤痕讓她厭惡。它明確的告訴了餘生曾今發生在她身上的背叛和離棄,有些東西無論你如何遮擋,發生過,才是永遠抹不去的傷。
而那些傷疤即使已經讓她遍體鱗傷,卻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她伸手撫摸著鏡子裏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即使如此麵對著自己,她也無法感覺到你熟悉。她知道自己忘了些什麼,好像是一些事情,又好像是一個人。
有時候她自己都會覺得鏡子裏的人無比陌生,仿佛那麵冰涼的鏡麵困住的是另外一個人,而那個人恰好有著和她相同的臉而已。
水龍頭裏的熱水散發出來的熱氣逐漸攀上了鏡麵,擋住了鏡子裏的人。餘生抬手想要拂去那一層阻礙視線的霧麵,卻發現光滑的鏡麵凸起的異物。
撕裂的疼痛伴隨著鏡麵滑出了血跡。
她低著頭。
手上此時已經多出了一道極深的口子,刺目的紅色已經染滿手心,鮮血叫囂著往外湧。
她淡定的檢查了手裏的傷口,直到確定沒什麼大問題才將手放進洗輿盆內,衝洗傷口。她沒有被突然起來的傷口嚇到,倒是被水龍頭內的水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