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得屋外有響動,熟悉的氣息令我差點都忘了自己也曾經是個高高在上的神君,正想爬起來聽個夠,一陣花香撲來,我便一頭栽下,迷迷糊糊中隻聽了些零散片段。
“……你明知她已猜到你的身份,為何還要受她這般罪?”
“我過得很好。”
“什麼好,如果真的好,你今日會那般失態?”
“……你回吧。”
“……她是在故意刺激你,你若還將她放心上,這條命遲早要喪於她手,你……”
“……以後不要再來了……”
“白止……”
“走吧……”
……
第二日醒來時,我發現自己睡得很好,慢慢抬起手,不吃神藥山的藥,我這力氣竟也在慢慢恢複中,太不可思議了。隻是這身裹屍布一樣的東西什麼時候才能從我的身體上抽去,我已經厭倦了這種比死人還痛苦的生活。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了,一日輕快的腳步響起:“看來日後你可自己起床了。”
我浮在空中的手慢慢放下,笑道:“但願如此。”
一日走了過來,扶起我,照例給我全身穿得一絲不漏:“餓了嗎?”
我想了想不答餓也不說不餓反說了一句連我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話:“昨夜風太大,呼呼似冬日,愣是害我一直未眠,倒聽了不少趣事,一日可要聽?”
一日給我穿衣的手顫了顫,良久吐出一個字:“好。”
我吃吃一笑:“騙你的,夏日裏哪來呼呼作響的冬風?”
我能感覺到在我說出這句話後,身後那個人鬆下的那口氣。
這才剛開始,如此鬆懈可是要吃大虧的。
我嘴角上揚,心裏得意得很。
唯一令我不爽的是,出了屋坐到桂花樹下後方知軟塌已經被一日變賣了。我一身爛肉如何能安坐在這硬邦邦的太師椅上,不禁眉頭微皺:“這凳子膈得慌,還我榻子。”
“我不是已與你說了嗎?隔壁煙管生意興隆,正需榻子伺候客人,我們缺銀兩,他們缺榻子,如此交易很是劃算。”
一日的話總讓我覺得不可信,忍不住尖酸刻薄起來:“若賭場缺太師椅,那我豈不是要與你一般席地而坐?”
“席地而坐有何不好?”
一日將我兩手托到半空中,中間隔出一個手肘的距離,然後將一團東西分別套在我的手腕上:“我剛剛從外麵接了這個理絲線的活,你好生撐著。”
我當下就不樂意了,兩手急著便要放下,卻被他一把捉住固定道:“你別忘了,你用銀子的地方多過我。”
我點點頭,真的老實將手舉好,聽得絲線一圈一圈的繞,嘴上也沒閑著:“你若覺得我難養活,大可將我送到碧落城去,我的未婚夫雲湛神君不但有大把大把的銀子,還能護你周全。”
清脆的磨牙聲響了幾次後便再無人聲,我微微起伏著肩膀配合繞絲線人的動作繼續作死道:“一日,你確定你愛那個已經灰飛煙滅的神女?有個時候,情愛這東西,往往是本人最糊塗。就像我,以為自己愛上的是那個怪物,誰知,經過這麼多事後,方知心中有且隻有雲湛一個。唉,我是多麼想給他生孩子,多麼想與他白頭到老……”
嘭
絲線盡斷,我手上的負擔頃刻間全落下了。
“看來我這太師椅是真要保不住了。”
我抖了抖手上的殘絲揶揄道。
“明日我去找點你我能分開幹的活。”
一日一邊收拾殘局一邊道。
我掏了掏耳朵:“你讓一個瞎子掙錢已經是很不仁義的事了,居然還想支開瞎子自個偷懶,這就不是不仁義而是很無恥了。”
“那就隻剩餓肚子了。”
一日說完,轉身離去。
我覺得一日有點變化,具體是什麼我又說不上來。
但我倒是一日比一日的強壯起來,除了眼睛。
我們這般磕磕碰碰大約又過了半月,我竟然能自己下地走動了。
莫非真是那棵珠仙草顯神威了?
我難得這麼高興,不再齜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