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美國離開的那天,暮色正濃。
機場裏,意外的沒幾個人。
他站在機場大廳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航道上起飛或降落的飛機,巨大的白色機身,帶著思念或不舍,來的來,走的走。
身後,不知是誰用手機播放著不知名的歌,旋律很平淡,歌詞卻像一支利箭穿過他的身體:
我都寂寞多久了還是沒好
感覺全世界都在竊竊嘲笑
我能有多驕傲
不堪一擊好不好
一碰到你我就被撂倒
吵醒沉睡冰山後從容脫逃...
你總是有辦法輕易做到
一個遠遠的微笑
就掀起洶湧波濤
………………
顧深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呢風衣,白襯衣領口,潔淨翻出,透出沉斂溫和的氣度。
他脖上圍了件駝色的圍巾,襯得他五官端秀,膚色白皙。
隻是,神采少了幾分飛揚。
機場的廣播裏播報了幾條與航班無關的訊息,無非是喬星辰跟傅少頃那場世紀婚禮,從婚禮舉行地到花費,事無俱細。
哦,對了。
喬星辰跟傅少頃已經結婚了,就在三天前。
“顧深。希望你能來參加我跟喬星辰的婚禮。”這條短信還靜靜躺在他手機裏。
婚禮前幾天,滿世界都在相傳謝於光跟周雪梨的世紀婚禮,而他卻收到了傅少頃給他發來的這條短信息。
原來,是這樣。
那天他站在門前透過貓眼看著對麵緊閉的門,整整一天。
就像曾幾何時,隻要等待,總會看見她從電梯裏歡喜或低落的走出來,然後經過他門前,抽出鑰匙準備開門。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一個人喝了大半箱的啤酒。
一瓶接著一瓶。
“你是什麼星座?”
“雙子座。”
“南河三再往北一點,黃道附近有兩顆離得很近的亮星,這是雙子座的北河二和北河三。看到沒,你在那兒。”
“那你呢?你在哪兒?”
“順著黃道一直往東,快到地平線的地方有顆亮星,是獅子座的軒轅十四,在西方叫Regulus,哈利波特裏小天狼星的弟弟R.A.B.的名字是從這來的。”
“原來我們挨的這麼近。”
“……”
那天晚上,她坐在他家的陽台上,遙望星空,笑容明朗。
顧深隨手拿起一瓶啤酒,仰脖就喝,窗外的夜,真的好深,像一麵巨大的影子籠罩著他。
他將瓶中的酒一口喝幹。
空了的酒瓶“哐啷”一聲砸到地上,發出室內唯一的響動。
四處彌漫的酒氣,揮之不散的回憶。
被捋到一半的襯衣袖子露出緊實的手臂,手臂上,是一大片醜陋的疤痕。在細白的膚上看上去,猙獰可怕。
顧深倚在牆角借著幽幽月色,眼眸低斂,一動不動看著那個疤痕。
鍾靈第一次看見他手上這個疤痕的時候就暗暗記在了心裏,她在跟他正式確定關係後主動跟他說,她有個朋友在外科上班,可以幫他將疤痕清除。
“你就像一塊謙潤的白玉,怎麼能留下瑕疵。”她勸說他時,手輕輕撫過那個疤痕,動情的道。
他當時的反應,他已經忘記了,但疤痕還在,想必,他是拒絕了的。
他當初從G市離開的那天就沒有想過會再和喬星辰見麵。
所以,當傅少頃主動聯係他,告訴他,他會將喬星辰安排住在他家對麵時,他內心是震動的。
“為什麼安排她住我對麵。”顧深站在繁華的十字街頭,扭頭看著自由女神手舉火炬的標誌。
嘈雜的街頭,有示威的遊行,是一起反歧視黑人的活動。
電話那頭,傅少頃不受這邊示威聲的影響,冷靜道,“因為我想給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顧深望著臉上手中舉滿抗議標文的黑人男女,靜握手機,表情不明。
“傅少頃,你不該懷疑她對你的愛,我也不會接受你這個安排。”他分不清是憤還是怒,在聽了傅少頃的話後,他胸口便湧上這個情緒。
傅少頃靜默了片刻,否決了,“我從未懷疑她。”
“那你為什麼這做。”他看見人群中有個類似喬星辰的女子背影,眉頭微微擰起。
“我隻是希望她能夠看清自己的內心。不要在將來有所遺憾。”說完,他頓了頓,低沉的嗓音更顯磁性,“愛情,是騙不了人的。”
顧深沉默了。
內心卻掀起巨大的波濤。
傅少頃說的話,雖然簡短,但意思他已經明白了。
他不希望喬星辰心裏對他跟他之間有模糊的感情,搖擺不定,盡管他確信喬星辰愛她,但他還是願意放手給她最後一次正視內心,選擇的機會。
這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一個很堅難的決定。
“你這個決定,太冒險。”
一個女人,在異國他鄉,沒有依靠,而後突然發現她最要好的異性朋友就住在她對麵,日長夜往,萬一真發生了感情怎麼辦。
就算喬星辰可以做到心無旁騖,可他呢?他已經一次又一次的將她的影子從心裏有意屏蔽掉,可她卻真實的出現在他麵前,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會不會能控製得住自己即將滿溢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