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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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華山一條路。這是他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的路。
玉泉觀後的五龍橋,是陳摶當年飛升之處。如今這裏修了塊浮誇的影壁,用泥胎塑了五條顏色不一神情身形都僵硬到不行的巨龍,皆用燈泡大的眼睛瞪著從橋上走過來的遊客們。
天色已暗,正是登山的時候,許鍾從錢包裏翻出工作證,排隊在入口的閘機上刷了一下。檢票員是個生麵孔,要過他的工作證仔細看了眼,又問他“這個點還上山?”許鍾笑了笑,含混的說:“我上去找個人。”那人便也笑了笑,把證件還給他了。
這條路當年本是沿著出峪的流水,被道士和采藥人踩出來的的一條便道,經過曆代修整,路基逐漸墊高,路麵也做了硬化。如今又裝了路燈,幾十米就有一盞,暗夜中點點燈光從山下一直延綿亮到山頂,遠遠望著倒是挺好看。
許鍾身無長物,隻有一盞頭燈,還是他剛剛在玉泉觀門口臨時買的。全真派講究避世,但如今山上大部分道觀都不得安寧,白天有信徒燒香,晚上有遊客借宿。陳摶已是得道之人,心境自然不可和這些普通修行者一概而論,但他能躲去哪裏,許鍾現在也不能確定,隻能把他住過的地方挨個找一遍。他既然從這條路上山,免不了要去大上方先看一眼。
陳摶當年飛升在華山峪口,給自己選的第一處洞府就在莎蘿坪旁的大上方處。畢竟那時候他剛剛脫了凡胎,和山上的一眾神仙皆不太熟悉。大上方道路雖險,但離人間尚近,他在這住了百餘年,被求仙問道的凡人不止一次闖入洞府,終是不堪其擾,索性搬到南峰側麵的一處斷崖下,才算是得了清淨。
這裏算是景區裏不開放的區域,上山的石階早已掩映於荒草之後,石階前的鎖鏈上掛著禁止攀爬的告示牌,這一段已經徹底沒有燈光照明了,許鍾扭亮頭燈,攀著鐵鏈朝上爬去。
石階是垂直鑿於山崖上的,更由於常年有泉水從石縫中冒出來,整個石階都爬滿青苔,又膩又滑,許鍾爬不了多遠就要停下來歇一歇。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的頭燈隻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區域,更多時候他是僅憑著記憶在向前摸索著行走。
他開始反思自己是否太過衝動,但結論又是否定的。
許鍾走走停停,差不多花了三個小時才爬到了大上方,這裏本有一座開鑿在山洞中的小小天帝廟,但荒廢許久,殿中的泥胎盡毀,隻留了個殘破的底座。
許鍾倒是不以為意,他如今一腦門官司,也確實不想再看見這些糟心的泥塑又把他搞成什麼樣子。他一路爬上來出了一身的汗,又渴又餓的,坐在天帝廟的石階上歇了好一會,想起大上方後麵還有幾處洞府,遂打起精神,慢慢摸索著爬了上去。
後麵的山洞雖然沒人,但顯然是有人居住的樣子,有些簡單的生活用具。洞外的一片平地被開墾過,黑燈瞎火的許鍾也看不清種的是什麼,但最靠裏的兩排竹架爬的有西紅柿,他捏了幾個軟的摘下來吃了,勉強填飽了肚子。眼見一直等不回來人,索性躺上了那兩條長凳一塊木板拚成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