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鹿城就像一個溫婉的睡美人,在幽黑的蒼穹下喘著微弱的氣息。整座城都進入熟睡,月色籠罩下的鹿城顯得更加迷人。周遭出奇的靜,豎起耳朵時還能聽到城外風聲席卷叢林發出的呼呼聲。
已經過了二更天了,有幾隻狗發出吠聲,引得其他的狗也相繼應和起來。狗吠聲一浪蓋過一浪。接著,城外就次第亮起了火把,火光圍成一個大圓圈,硬是將鹿城團團圍住了。
守城士兵瞭觀此景,不由的心下一沉。
“不好!”李徳武暗歎了一聲。“快!趕緊報告將軍!”
不等鹿城士兵前去將軍營帳裏報告,城外明軍已經行動起來了。一隻隻燃火的箭甩出優美的弧度,直插鹿城的護城牆上,軍隊的號角聲,擊鼓聲以及士兵們的衝鋒聲震得地動山搖。遠遠的空穀一浪又一浪地傳來回音。
明軍用的弓是為當時最先進發明,射程遠達三百多米。除此之外,還有當時並不多見的連弩。連弩相傳為三國時期諸葛孔明發明,這種連弩一擊十發,殺傷力極大,但此法操作性過強,若無出色的連弩手,反倒不利於作戰。所以使用的範圍並不大。
一時之間,整個鹿城炸開了鍋,聽到動靜的百姓衣冠未整,便衝出家門。街頭巷尾擠滿了惶恐不安的百姓。有甚者,已經用最快速度收拾好了行囊。女人們哭哭啼啼,小孩子哇哇大叫,而男人們則一麵打罵妻兒,一麵叫囂著士兵無用。
將軍孟之行迅速趕到護城牆上,隻見城外烏壓壓地全是人。個個身披盔甲,鬥誌昂揚,似有以一當二的氣勢。瞧那陣勢,少說有五六萬人馬,並且都是訓練有序的士兵,絕非烏合之眾。箭兵的射禦精準,連孟之行都差點被射中。孟之行有條不紊地吩咐下去:“劉博俞領著軍中女眷安撫百姓,且讓他們鎮靜下來。再放烽火信號祈求援軍。餘下的人等全力抵抗。絕不能讓敵軍破我城門!我軍隻有五千人,而敵軍比之十倍不止,我們隻能智取,而非硬拚。”
明國軍雖是南人,但素來驍勇,加之此次明王親自征戰,士氣大增,鹿城軍隊實在難以對抗。好在鹿城地勢高,三麵環山,也算是易守難攻之地。與鹿城最近的是高水,同屬楚國疆域,援軍不消十日便可抵達。隻要鹿城熬過十日,那勝算就大增了。
說來也奇怪,明軍號稱十萬大軍大舉進攻鹿城,卻在占據優勢地位之時撤離戰場。別說楚軍被這一出戲搞得麵麵相覷了,就連明軍底下不少小兵小卒也頗有微詞。這仗還沒打過癮呢,說撤退就撤退。
接下來幾日,明軍也是同樣的情況,他們就像地痞無賴似的小打小鬧,時不時過來挑釁你一下,但當你準備還擊的時候,又火速撤離。一來二去的,便有一些楚軍心生懈怠,想來明軍也不過就這點本事罷了,到底是亂臣賊子的部隊。
這話也不是亂說的,明王覃承翎怎麼起身的大家都不糊塗。初時不過是陽國一名大將,屢立戰功是不假,但也居功自傲起來了。到後來不僅殺了與他共同謀事的多員大將,連對他極盡信任的陽王也不放過。
這樣又過了些日子,楚軍險些要被明軍的陰謀蒙蔽了。尚有些有謀略的將領雖明白南蠻狡詐的道理,但卻不知此舉何為。等到高水來兵援救,明軍並不占上風啊。
這一句話點醒了孟之行,他暗自忖度,高水來兵支援後,誰勝誰負尚未可知,明軍此時不發動攻擊,更待何時?唯一的可能就是,明軍有把握高水必定不會派兵支援。
一想到這裏,孟之行頓感涼意。
事實證明,這股涼意並不是無由而生的。第二日,孟之行便收到來報,把守高水的趙速將軍大開城門,降於明軍。至此,楚軍全軍上下軍心渙散。這還並不是最令人絕望的。鹿城畢竟易守難攻,要不然明王也不會特意親征。隻要堅持下去,縱使高水不會出兵,楚國上下難不成沒有別的地方能夠調兵支援?
這當然不是最讓人絕望的。讓人絕望的還在後麵。
李德武走進孟之行營帳,他掀開厚厚的猩紅氈簾,馬靴蹭在木板上噔噔作響。隻見孟之行身著戎裝,負手而立,不知在想什麼。李德武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將軍,軍糧已所剩不多了……再這麼下去,恐怕我們軍隊連同全城百姓,都會困死在城內。”
孟之行對這一消息並不訝異,智將務食於敵。他一點都不懷疑覃承翎的深謀遠慮,這個道理,熟讀兵法的覃承翎要是不明白,還怎麼能坐到這個位置上。天黍道是楚軍運糧的必經之地,隻怕明軍早已在那裏截獲楚軍糧草了。
他此時的心情,正如被圍垓下的西楚霸王,隻道一句:“天要亡我,非戰之罪。”
李德武進言道:“霸王能夠破釜沉舟,我們為何不行?所剩糧草不過還能支撐幾日,沒有退路了!將軍!”
孟之行閉了眼,他伸出食指,往身上厚重的盔甲上敲去,兩者相撞,發出“鐺鐺”的響聲,好一會,才道:“這身盔甲,是楚王封我為忠武將軍時賜的,總不能辜負了它。”可說是這麼說,但其實他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用兵之法,十則圍,五則攻,倍則戰。如今以五千兵力對抗十萬大軍,可謂是以卵擊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