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淒淒,宛如隔世。
三月末尾,沿海的小山村正籠罩在煙雨江南般的氛圍中,青年們放下手中的活,蹲坐在門框前,望著遠處潑墨山水的景色,聽著淅瀝瀝的雨聲,心裏別有一番滿足。
破碎的街景,最能勾動人的心事——陳斌便是位被勾動了心事的人兒,他拿著課本倚坐在門邊,課室裏沒有半個學生。
隔壁街早早出去農活的老王看著院子裏的陳斌有些發愣:“陳哥兒,孩兒們又不上課啦?”
“啊,孩子嘛,都是貪玩的,我再等等。”陳斌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不自覺的笑著,聲音帶著些許沙啞,些許無奈,老王氣急的揮舞著手中的鋤頭,憤憤的為陳斌抱不平:“那群死兔崽子,整天不學好的,哪有讓老師等著學生的道理,您等著,我這就把人給您抓來!”
老王的語氣出離的憤恨,裏麵的尊敬那是做不得假的,甚至看他那樣都想冒雨去幫陳斌抓人了,陳斌哭笑不得的製止了他:“算了吧,他們隻是孩子……”
“那哪成,你可是大學生!”老王憤恨的喊著。
大學生三個字,一字一頓的敲在陳斌心坎裏,陳斌的臉色頓時又頹廢了下來。
沒錯,陳斌是個大學生,也是十裏八鄉第一個走出大山的孩子,比之大城市裏的量產貨,他這個苗兒要稀罕得多,當年的品學兼優的他被宣傳書上的事例所蠱惑,花了全村的積蓄,上了所重點的農業大學,成了鄉村裏飛出的金鳳凰,那幾年說起老陳家的崽子,人人都不得不掄起大拇哥比個服字。
而陳斌也沒辜負村裏人的期待,四年下來,拿了十來個證書的他誌得意滿的回到鄉村,發誓要把學來的知識全都貢獻給這片愛他的土地,陳斌猶記得,當年說出那番話時,講台下那群老人,哭的跟什麼似的。
可現實給了陳斌重重的一擊!
事實證明,書本裏的知識放到現實裏,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三年大改,土地改良沒改成,山路大修沒修好,所有的經典案例沒一個能在村裏鋪展開的,陳斌上竄下跳的搞到最後,除了在家開個私塾多教伢子們識兩字,收養了兩個沒爹媽的孩子,他堂堂大學生,竟然啥也沒弄成!
可即便如此,山裏人對他的尊敬卻依舊如故,這讓他的心裏揣滿了不安,覺得愧對了村裏人的期待,更覺得讀書什麼的也並不是條很好的出路,所以他開的私塾,規則也有些鬆——
隻要逢個下雨打雷之類的天氣,學生們都可以不用請假隨便出去玩鬧,陳斌會在院子裏備著,愛來的來,不來的走,他覺得吧,自己教書那是在耽擱那群孩子的前程,讓孩子們借個機會玩玩,也好過跟著他每天傻傻的念洋文。
但村裏人卻不這麼認為,老王的反應幾乎就是全村人遇到這事共有的反應:狗兔崽子的,有個大學生願意免費教你們讀書寫字,你們一個個還不識趣兒,這不是往大街上丟金子是什麼?
特別是現在,自己那因為勤奮好學當上班長的兒子居然也不見了,老王覺得臉上掛不住,發誓等抓到那兔崽子非得好好教訓一頓不可。
看著老王那做了幾十年農活堪比鐵犁的手,陳斌隻能祈禱小胖墩還記得來聽自己兩節課,到時自己還能給他圓個謊什麼的,不然被自家老子往屁股上砸兩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第六感作祟,兩人剛說完話,那小胖墩居然就來了,老遠的雨幕裏,人還沒見著呢,就聽到他那鬼哭狼嚎:“老師,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