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095章 團聚(終)(1 / 3)

晚上季菀去給婆母請安,陸老夫人說起今日廣寧侯府之事,言語中還帶著笑意。

“這丫頭,跟她大姑姑真像。”

季菀沒接話,想起女兒今日說的話,百感交集在心頭。

陸老夫人抬頭看她,“怎麼了?”

季菀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情緒,笑道:“沒事,隻是她那性子,怕是得罪了不少人。縱然我陸家不懼,可她這般行事,到底是酷烈了些,也虧得毓寧長公主好脾氣沒計較。這若是換了別家主母,怕是早就翻臉了。”

“你自己的女兒你不了解啊,阿鳶愛憎分明,嫉惡如仇,咱們陸家的女兒,理當如此。”

陸老夫人倒是不以為意,“隻是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男子,她才看得上眼。”

您孫女已經有心上人了,還是陸家滿門仇人之子。

這話季菀沒說。

她怕驚嚇著婆母。

夜裏她輾轉難眠,睡不著。

陸非離睜開眼睛,於黑暗裏看著她的側臉,“怎麼了?有煩心事?”

“沒。”

季菀到底也沒對他吐露實情,她打算明日再找小女兒好好談談。

“今日阿鳶在廣寧侯府鬧了一場,明日不知會不會有禦史彈劾於你…”

陸非離笑笑,“禦史台不會這麼沒眼色。再說動手的是五公主,不是阿鳶。且她們冒犯你在先,我沒為難她們的父兄,便是仁慈了,誰還敢放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季菀當然知道不會有事,幾個世家之女,嘴巴不幹淨,小懲大誡一番而已,不算什麼。

“睡吧。”

“嗯。”

……

翌日,她將小女兒叫到跟前來。

“阿鳶,昨天你與我說的那些話,我想了一夜,我很欣慰,你長大了,懂得什麼叫大義,懂得什麼叫家族榮辱。你還小,讓你背負這些,確實有些不公平。可是…”

“娘。”

陸知鳶道:“女兒不覺得委屈。”又加了一句,“也不後悔。”

她垂眸,“隻是覺得對不起爹娘…”

季菀搖頭,“阿鳶,你要喜歡誰,我不管,我也幹涉不了。畢竟情之所起,不問緣由。隻是你還小,說什麼一生這種話,太早了。”

“娘…”

“你聽我把話說完。”

季菀眼神平靜乃至溫和,“你的三姑姑,陸少穎,才回京沒幾年,你對她大底不太熟悉。她年少的時候,有一青梅竹馬的戀人,但因家族落魄雙親亡故,你二叔祖母怕她嫁過去吃苦,便給她另配了婚約。她不甘屈服,漏液私奔。”

陸知鳶震驚。

“被你父親堵於城門之前。”季菀抿了口茶,繼續說道:“她最終還是妥協了,含恨出嫁,不過十年,便婚姻破滅,和離收場。回府後,吃齋念佛多年,獨子撫養一雙兒女,雖是錦衣玉食,卻孤影淒涼。”

說到這兒,她看著女兒的眼睛,“你覺得,當初你二叔祖母和你父親,做得對嗎?”

陸知鳶沉默半晌,反問道:“那二叔祖母和父親後悔過嗎?”

季菀笑笑,沒回答,繼續講訴,“再後來,顧老夫人病重,想見一見孫子孫女,她的前夫便入京前來,也是一番生離死別,兩人終重歸於好。如今夫妻和睦,兒女各自成家。”

陸知鳶若有所思,“娘是想告訴我,我的餘生,並非隻有晏子期一個選擇,對嗎?”

“是的。”

女兒聰慧,她也不拐彎抹角。

“你三姑姑性子酷烈,寧折不彎,年少時一腔熱枕,不服輸,懷恨出嫁,所以心中怨憤不願妥協。你比她清醒,比她理智,所以我不希望,你沉湎於年少時的懵懂情愛,而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她眼神認真,語氣誠摯。

“我說這些話,大底你會覺得世故。”她笑笑,“我也年輕過,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走過來的。不瞞你說,當年我嫁給你爹的時候,也並未對他生出幾分情誼。事實上,十四歲那年我若沒有入京,或許也就找個舉子或者秀才嫁了。他高若高升,我就跟著夫榮妻貴。他若落魄,我不過就是一商人婦,也就沒有你們幾個了。”

想起年少時候的自己,季菀感慨萬千。

“我十三歲的時候,你外祖母便開始著手要給我議親,當時還真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但彼時我年少,不免輕狂,也不願就這麼隨意將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一個僅有一麵的陌生人,所以未曾答應。但若是我們沒有入京,大底時間久了,我還是會點頭的。”

“那時候,我已經認識你父親。但他是世家子弟,公府世子,我不過就是一個平民百姓,雲泥之別,我也從沒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盡管他心存善念,對我們一家多有幫扶…她救過我的命,我…也算救過他吧。他那樣一個人…”她想起往事,不由得微笑。

“你父親年輕的時候,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那時候我們還住在鄉下,他每次來,滿村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趴我們院門口圍觀。我那時候,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啊,說沒有心動,那是假的。但我知道,有些東西,求不得。所以,也就隻是動心而已。後來入京,他派人護送,在那之前他其實有過承諾,但我也沒當真,畢竟我與他身份有別。誰知道,入京沒多久,你祖母就來說親…我驚訝多過於欣喜。你高祖父說,他人品好,文武雙全,是個難得的好兒郎。你太祖父對他也是滿口稱讚。我就想啊,畢竟我與他也算熟悉,總好過將來嫁一個陌生人強。若是他將來納妾,我便守著自己的心,與他做一對舉案齊眉的夫妻也就是了。這世上大多數的夫妻,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麼?萬幸,他待我極好。我十六歲嫁給他,到現在二十四年,他從未對我說過一句重話。盡管那些年裏,我們聚少離多。”

她低頭溫柔一笑,“我雖無年少憧憬,可是阿鳶,生活不是隻有愛情的。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或許愛情是婚姻的基礎,卻絕不是全部。你現在年少,情竇初開愛上一個人,自以為就是一生了,我也理解。當然或許對很多人來說,那就是一生。可那是別人,不是你。你是我的女兒,是陸家的女兒,從不狹隘到拘泥於眼前所見所得。你說你不嫁人,我相信此刻的你說的是肺腑之言,也有萬分決心甚至想好了後路也做了足夠的準備去承擔。但將來的事,你無法預料,所以你現在對你的未來做出的任何承諾,都為時尚早。”

陸知鳶抿了抿唇。

“娘,您的經驗之談或許是對的。前車之鑒,後車之師,我無法反駁。可是娘,若當初三姑姑遇到的那個人,不是三姑父,她還會有晚年幸福重續前緣的機會麼?這世道對女子萬般不公,男子有幾個開明如父親那般?三姑父那樣的人,畢竟少有。拿我的一生去賭,我不願,您想必也是不願的。”

季菀沒說話。

陸知鳶又道:“遇著那個讓自己心悅之人,不容易。您幸運的遇見了父親,大姑姑幸運的遇見了大姑父,三姑姑也幸運的遇見了三姑父。我遇見的那個人,或許是不幸的,但我仍舊感激,感激上蒼讓我遇見他,讓我覺得,我還能那樣的喜歡一個人。娘,我隻是喜歡他,隻是喜歡而已,我沒有其他奢求。難道隻是喜歡一個人,也錯了嗎?我心有所愛,若是再嫁他人,必心有不甘,到頭來不過兩相怨偶。”

“我和你爹都不會逼你…”

“我知道。”

陸知鳶語氣澀澀,“您希望我們兄妹四人,無論嫁娶,都能得心之所愛。可世上之事,怎能盡如人意?我喜歡的那個人,他注定做不得我的良人,我隻能放棄。我不嫁他人,若京城無我容身之地,我離京便是…”

“昏聵!”

季菀麵上微怒,“為了一個男人,你便要棄了父母棄了家族棄了你的兄弟姐妹嗎?”

陸知鳶說不出話來。

季菀冷著聲音,道:“你可以不嫁,恭王卻不能不娶,聖上賜婚,他不敢忤逆。不要告訴我你不在意,你做不到的。你們若是相愛,你又怎會甘心?若是不愛,又何須為此搭上自己的一生呢?你離開京城,能離開多久,一輩子麼?你要棄了我和你爹,棄了你祖母,棄了你的所有親人,終身孤苦無依嗎?隻要你回京,就不可能心如止水。”

陸知鳶無法反駁。

季菀深吸一口氣,“我言盡於此,你好好想想吧。”

……

中午陸非離下朝歸來,一身寒氣,回來立即就令陸知鳶去院子裏跪著,沒有他的命令不許起身。

季菀聽聞丫鬟稟報,驚得立即前去。

“發生了何事?”

陸非離看著她,道:“她和恭王的事,你知道了?”

季菀一驚,看向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兒子。陸知桓沉默不語,陸知行道:“娘,今日下朝後,陛下讓父親單獨去了禦書房。恭王私作了一幅仕女圖,那女子是…是阿鳶。”

季菀微微變色。

陸非離將兩個兒子趕走,拉著妻子進屋。到這個時候,他依舊沒有發怒。

進了屋以後,季菀道:“她昨日與我坦白的。我以為,我能說服她。你若怪我,我無話可說。但是阿鳶,她並未和恭王私相授受,她與我說了,她並沒想過要嫁給恭王。”

“我知。”

陸非離平靜道:“回來的時候,阿桓與我大致說了。”

他坐下來,喝了口茶,看著跪在院子裏的小女兒,麵容冷淡。

季菀想了想,“這事,也不能全然怪她…”

“她和恭王多次偶遇,回來卻閉口不言,還有阿桓,知情不報。”陸非離眼神淡漠,“我已讓知行代為懲戒。”

“阿離…”

她很少這麼喚他。

陸非離頓了頓,看向她,微微一歎。

“我知道你心疼,他們也是我的骨肉,我如何不心疼?可是犯了錯,總要受到懲罰。”他握著妻子的手,道:“我知道你慈母之心,並未怪你。隻是阿鳶,她需要清醒清醒。”

季菀沉默半晌,道:“那幅畫,既是私自作的,為何會給皇上發現?”

陸非離冷笑,“他倒是藏得緊,一幅畫藏了幾個月都不露分毫。”

其實這事兒是個意外。

恭王藏著那幅畫,隻是個念想。等到陛下賜婚,那幅畫就不能再存在於世。可是昨日,陸知鳶與他說了那些話,盡管他知這命運蒼涼,違逆不得,仍忍不住相思入骨。

他將畫取出,掛在牆上,一夜未眠。

這畫,就這麼被皇上知曉了。

皇上本已為他擇了王妃人選,得知這事,必然要問陸非離的。陸非離對女兒的心事全然不知,除了震驚就是憤怒,回來的路上便審問過小兒子,陸知桓不敢再隱瞞,據實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