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嘯駕著車,一路向北。車子在那條他和安夏曾經誤入的鄉間小道上奔馳。車子裏,依舊放著汪峰的歌,低低沙啞的聲音透出一點點蒼涼。車窗搖下來,微微的風裏加著細雨撲麵而來,有些寒意。現在已是深秋,天空陰沉沉的壓的很低,讓人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兒來。

大地,是收獲之後的破敗蒼涼,無邊無垠的廣袤荒蕪。路上行人寂寥。

曾經,和她一起來的時候,剛剛入秋。陽光高遠,藍天白雲。一地的瓜果,風裏有果蔬成熟後的清香。一切,美好的就像夢境裏見過一樣,其實,才過了莫過一年時光。

那時候,她曾經調皮的捉弄他,拽著他的手在田間奔跑,又俯身寫下一張張紙條,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她那時候紙條上到底寫了什麼。

抿唇笑,那樣柔軟的心情,卻又無比沉重刺痛。

車子在泥濘的小路上打滑。林嘯微微閉一閉眼,將車子停靠在鄉間小路上,下車,在細雨裏站在田壟間吸一支煙。一位晚歸的農人,穿著雨衣走過他的身邊,走出幾步,又停下腳來側目看他,用北方人特有的豪爽的口音,問“你迷路啦嗎?”

林嘯一響,微微點頭。

是,迷路了。或者說已是無路可走。

“冬冬乖,剛才媽媽說的話都記住了沒有啊?到了那邊,要叫那個人什麼?”在公車上,趙鳳儀將兒子冬冬圈在懷裏,手上拿一根棒棒糖在兒子麵前輕輕的晃一晃引誘著問。

“爸爸-爸爸-”冬冬木然的一再的念著。一張髒兮兮的小臉,雙眼牢牢盯住那根在眼前晃動的棒棒糖,口水已自唇角滴答到下巴上來,一雙長滿凍瘡的手,手指粗糙高高伸上去要拿。

“冬冬真乖,真聽話。”趙鳳儀用紙巾給他擦抹幹淨口水,笑眯眯將棒棒糖塞進兒子手心說。

低頭,下巴在他毛茸茸的小腦袋上蹭一蹭。目光落在冬冬那張因為風吹日曬而變的糙紅而幹裂的小臉,那原本薄透白皙的麵孔因著跟她連日的奔走,求取生活而留下了永遠也清洗不掉的汙痕,趙鳳儀看著看著,心底開始蔓延出絲絲酸楚。

抬手,幹硬糙裂了的手掌,輕輕撫過兒子的臉蛋。內心那抹壓製許久的仇恨更加膨脹起來。

林嘯--

趙鳳儀想到這個人,眉頭高高挑起,眼裏那抹慈愛溫暖的笑漸漸冰冷下去,目光落在兒子因長久帶著鐵鐐而紅腫起痂的腳腕上,一張被窘迫生活磨去風韻的臉,緩緩扯出一個冰冷而幽暗的笑。

安夏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端出一幅鎮定的樣子,自林企的大樓裏快步走出來。那動作急促的,有些倉皇的味道。雙拳悄然緊握,垂在身側。身後,依舊是那些人嘰嘰咕咕輕蔑而逼視的調笑,低俗惡毒的言語。她知道他們在她的背後指點著,說她賤,說她被林嘯狠狠的給甩了,說她在這裏想要唱一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