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恰如我此刻的心情,陰鬱昏沉。庵院本就是冷清的,原來也比不過人心清寡,越是苦悶,越是流不出一滴眼淚,所有哀傷隻聚在心頭,繾繾綣綣,萬縷千絲。
“小姐,長月傳信說明日即可抵達京城,想請小姐示下,是等您一起,還是直接入京?”長風悄然而來立於我身側,沉吟半響才開口問我。
因我瞞下了身份,早先與他約好的,隻要我無礙,他斷不會主動現身,現在出來,我卻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可也更感激於他的包容。
瞞天逆命,我也隻是想要一絲溫暖,可孤獨卻始終如跗骨般無法擺脫。其實結果如何,早在京城守備軍統領的孫女笑盈盈地喚我妹妹的時候,不就已經很清楚了嗎?可我真的不想就這麼放手:“讓她多等一日。”
沒出正月,空氣中還是泛著絲絲點點的冷意,庵院內除了三兩枝紅梅,餘下都枯敗著枝條,再無一絲生機。我隻著了一件茶白的裙衫,周身並無雜色。爹娘的忌日在正月,我從不在這段日子穿別色衣服,即使我生辰那日。
長風為我遞上披風:“雲錦雖柔,卻不暖和,小姐注意身體。”
他說了該說的話,用最溫和的方式提醒我,然終於還是沒有阻止,他是我的侍衛,也份屬秦家軍,如今之事,他忠於我,就已是對秦家軍的背叛。
我緊了緊披風,雲錦的確不暖和:“長風,我答應你,如果他當真選擇負我,我此生再不放棄秦姓。”
竹韻軒裏,承念正在隨意地撥弄著獨幽,見我走近,笑著拍了拍他身邊的軟榻。
“這雲錦也就用在你身上才不糟蹋。”聲音溫和,麵色更溫和,與一年前我初見他時毫無二致。
“承念,如果我能助你……”
外頭突然一片嘈雜,我見薄一匆匆闖入隻得噤了聲。
“主子,芳若小姐中毒了。”
薄一話剛說完,承念已衝了出去,我的心一緊,接著又是一涼,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
聽風亭,芳若方才攔下我與我說話的地方,此刻,她軟軟地癱在那裏,神情痛苦,臉色煞白,唇角尤有未擦淨的鮮血,更顯楚楚可憐。
王府別院的禦醫急急趕來正在施針救治,我欲上前,可翠心怨毒的目光使我生生止了腳步,她是芳若的侍婢,與我兩廂生厭,卻從不會如此顯露。
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那滿口的編貝亮著白森森的寒光,字字句句直指我,似要將我咬得粉碎。
芳若委屈求全,隻求與我同入王府,我卻不識好歹痛下黑手?分明是我與承念相識在先,她不過是因為祖父的關係才生生插了進來,現在反倒是她百般委屈!
我突然覺得很可笑,偏偏承念那張越來越黑的臉又讓我笑不出來。
“不是我做的,我不會笨成這樣。”我終究還是決定解釋,盡管我已不再看好這段感情,也總要清清白白地離開。
禦醫回話說是救治及時,並無大礙,然神色似有遲疑,在承念不耐的催促下,才又接著道:“芳若小姐所中之毒叫絕音,是一種使人失聲的毒藥,原本是要數個時辰才會發作的,可小姐身子弱,故而發作得早了。”
這便是說不是我笨,下毒都不會避了嫌疑,而是遇上個弱質女子,天不藏奸?承念一步一步走近我,眼神中有失望,有憤怒,或許還有其他什麼,可我已經無力分辨了,因為他的手已經重重地打在我臉上。
“你不信我?我……”我話未說完,隻覺得後頸一疼,人已軟倒,昏迷前仿佛聽到他罵了一句“糊塗東西”,最後入眼的,是不遠處芳若穿著赤色夾襖的玲瓏身軀。
是呀,我的確糊塗,根本就不該解釋的,言語一個字都是多餘,不過自取其辱罷了。即便他是信我的,也依然不會幫我,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真的做過,他在乎的,是芳若是否滿意,又或者說,她身後的勢力是否滿意。
醒來時,月已高升,我揉揉後頸,勉強睜開眼,過了半響才適應室內的昏暗。麵前長風跪得筆直:“屬下未能護住小姐,請小姐責罰。”
“從哪裏把我帶出來的?”我看著住了半年的庵院,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王府別院。
長風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回小姐,柴房。”
柴房?真是個好地方,難怪長風臉色難看至此。我該死心了,為了得到三萬京城守備軍的支持,他放棄了我,我又何苦再纏著不放。倒是薄一打斷地及時,否則我隻怕會說出後悔一生的話。
我知道長風請罪是真,生氣也是真的,畢竟在承念抬手的當口,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許出來,然而我已不想解釋什麼了:“出城與長月、平姨會合,明早入京,給住持留下二百兩銀票,這裏,燒!”
馬車微微的搖晃間,車廂“吱呀”作響,如一曲離歌,嘲弄我的黯然離場。我抹去臉上的偽裝,明日再入京,我便不是戚雪姻,而是隻手可逆天的秦家長寧,是秦家四十萬戍邊將士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