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人活著真沒意思！”琳琳喝了一口果汁，話鋒一轉，竟然老氣橫秋起來：“自從來了這裏，媽媽天天忙得我要見個麵都難，外公外婆身體又不好，我在學校裏，一個知心的朋友都沒有！”
“不會吧琳琳，你不是也有很多相熟的同學嗎？”林蘭見琳琳稚氣未退的臉上竟然是一副於年齡不符的表情，不由有些難過。
“你說她們啊……”琳琳搖頭。“其實，有時候我也覺得她們挺沒意思的，天天除了吃喝打扮，就是討論那個男生帥，看見一個美男就一臉花癡像，膚淺的要命！男人有什麼好啊，你看我爸，樣子也挺帥吧，可是又怎樣呢，那個小三不過動了動手指頭，他就屁顛屁顛的跟著跑了。難為我媽還為這樣的人長籲短歎！”
“那你怎麼還和她們一起呢？”林蘭聽的心驚，這孩子，不過十二歲，腦子都在想些什麼啊。
“那不是沒辦法嘛，你看，我到這裏來以後因為課程進度不一樣，加上我自己心情也不好，成績越來越差，我媽雖然找了補習老師給我，可……算了，不說了，反正那些成績好的學生一個個傲氣的很，都看不起我，隻有跟她們一起我心裏才沒有那麼空虛！”
空虛。
琳琳用的是空虛。
一個十二歲花季少女的空虛。
林蘭不知道該說啥才好了，她想，表姐劉悅大概也不清楚琳琳在學校的處境是這樣的。
“那，你想你爸爸嗎？”愣怔了片刻，林蘭小心翼翼的問。
“額……”琳琳大概沒想到林蘭會問這個問題，看到林蘭那小心謹慎的樣子，倒是笑了笑，一臉的不在乎：“才不呢！我恨他！”
她說的風輕雲淡，林蘭卻聽得暗自心疼，她知道，這個年齡的孩子開始模仿大人的一舉一動，琳琳的不在乎，可能就是很在乎。
吃了些東西，休息一陣以後，兩人起身，商量著再去其他什麼地方逛逛。
“幹脆就去商場吧。街上走的地方太多了，而且這陣子太陽太猛了，外麵曬死人了。”林蘭提議。
“那……也好吧。”琳琳想了想，還是勉強答應了。
林蘭知道琳琳答應的這麼勉強的原因，表姐劉悅的日用品超市在商場的三樓。
“琳琳，等會咱們上三樓，偷偷去偵察一下你媽，看她一天到晚都在忙些啥！”林蘭故意對琳琳說。
“有啥好偵察的，她肯定就是坐在辦公室裏算賺了多少錢唄！她這個人，一天到晚光知道錢，俗得很！再說，我也不想看到她，免得又要聽她嘮嘮叨叨的碎碎念，念的叫人崩潰！”琳琳一臉不屑。
“嗬嗬……琳琳，我發現你用詞很準很形象呢，語文成績應該還可以吧。”林蘭笑了。琳琳始終是個孩子，怎麼能完全理解媽媽的苦呢。“沒事，我們就去看看嘛，我猜您肯定沒見過你媽工作的樣子！咱偷偷去，不讓她發現！”
“那好吧，不過先說好啊，不能給她發現！”琳琳在林蘭的糖衣炮彈和誘拐之下同意了，當然，她心裏也是有點想看看的。
以前她來過幾次超市，媽媽總是說自己很忙，幾句話就把她給打發了。她可不信，不就一個超市嗎，況且還請了好幾個人，能忙到哪裏去呀。
於是琳琳和林蘭在一樓二樓胡亂逛了一番後，便各懷心事的上了三樓。
劉悅的商場占了三樓的一半，另外一半是一間美食坊。她的辦公室在商場和美食坊之間的一個隔間裏。
“趁你媽不注意，咱們先進到商場貨架後麵躲起來哈。”林蘭賊兮兮的說。
“好啊。”琳琳答應了。
兩人對視一笑，將手上的東西全部放到商場側麵擺著的幾個大大的儲物櫃中。
才下午的時候，逛商場的人很少，琳琳和林蘭發愁怎麼進去才能不被熟悉的人發現。
琳琳畢竟是孩子心性，且第一回做這事，心裏充滿了新奇和緊張，因為怕被收銀認出來，緊張的額頭都冒汗了。
不過很快她就不緊張了，她發現收銀已經不是上次她來的時候那幾個，發現了這點後，她鬆了口氣，對著林蘭眨眨眼，一閃身就進去了。
“小姨，起身你我們來偵察我媽，應該去偷窺她的辦公室，這陣說不定她在辦公室睡午覺呢。”
琳琳小聲說。
“沒事，咱們先看看你媽最近生意怎麼樣，然後才去偷窺哈！”林蘭摸了摸琳琳的腦袋，笑眯眯的答。“注意啊，不要給服務員認出來哈。”
“不怕，我都偵察過了，這裏頭的服務員沒有一個是臉熟的。”琳琳肯定的說。“我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沒來這了！”
林蘭不覺得喉嚨有點發緊。其實，這些服務員中的確是沒有一個臉熟的，她倒是一周前才來過，可是，她來都是直接去劉悅的辦公室，還沒有進來看過。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跟琳琳一樣，是個不合格的沒心沒肺的妹妹。
枉劉悅一直以來那麼關心她，她當然知道劉悅不容易，但卻想當然的認為劉悅是“無所不能”的，從來沒有想過她到底有多苦有多累。她不由想到自己在微博上看過的一句話，“有些你認為很重要的人，你沒有跟他們聯係，他們也就真的再也不跟你聯係”，她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種人。
“小姨，你在想什麼？”見林蘭忽然有點發呆，琳琳好奇的問。
“哦，小姨在想，要是給你媽知道我們來‘偷窺’，她，會不會罵我們？”林蘭隨口答了一句。
“那當然，她肯定會說，‘琳琳，你怎麼這麼無聊？你以為你媽很閑嗎？林蘭，你也不說小孩子了，怎麼也跟著琳琳一起胡鬧?’，小姨，你死定了！”
“你這家夥，小聲點，還真想把你小姨給出賣了！”
“噓，小聲點，好像是我媽過來了……”林蘭正為琳琳的那句話捂嘴偷笑，琳琳忽然在她耳邊小聲說。
“怎麼回事？上次拿的那批進口奶粉出了問題怎麼沒人跟我說？”劉悅的聲音馬上響起。“你知不知道，這批貨如果不及時下架並退貨，會給我們照成多大的損失？不但工商部門要查我們，貨爛在我們手裏貨款拿不到，顧客也都給嚇跑了，你想超市關門嗎？”
顯然，劉悅很生氣。
“劉悅，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拿批貨的報告送來的本來就晚，當時你不在，我想著反正等你回來再跟你報告，所有就將報告放在你辦工桌上，後來一忙就把這事忘了，你回來後這幾天又沒來上班，所以……對不起。”是劉悅的助理胡豔玲的聲音。
“這下，胡阿姨要倒黴了。”琳琳低聲對林蘭說。
“琳琳，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你媽呢，要是超市出了事，看你吃啥！”林蘭瞪了琳琳一眼。
“能出什麼事啊，有我媽那個女強人頂著。”琳琳衝著林蘭吐舌頭。
“哎，算了，我也不是說你，你也別往心裏去。我這段時間也忙，心情也不好，最近人手也不夠，你一個人管這麼多事也不容易。好吧，趁還來得及，咱們現在趕緊把這批貨全部下架，快點叫人送回去，希望還來得及。”
“那已經銷售出去的呢？”
“隻要是拿著超市發票過來的，無條件辦理退貨！”
“劉悅，批發商給的退貨時間很短，也就是這兩天了，要是過了這兩天還有人來退貨，那……”
“還得退！咱們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軌，不能因為這點損失不起把信譽給弄壞了……”
“……”
這兩人在超市一邊檢查貨架上還有多少貨一般商量著。
“好在這回貨架上這批貨已經不多了，不然咱倆可夠嗆……小胡，真對不起，我會盡快給你招個副手，再招幾個搬運工過來……”
琳琳和林蘭因為怕被劉悅看到，聽到劉悅的聲音進了，就低頭假裝看東西往其他地方躲，等再將劉悅的話聽真切的時候，竟然是劉悅和胡豔玲動手在搬東西。聽劉悅語氣中的意思，超市最近人手缺的厲害。
“沒事，劉姐，咱這超市規模不大，要搬來搬去的東西也不是很多。現在評價超市利潤薄，人工又這麼高還不好請，能省的就省了算了。倒是你，做了老板還要做員工，我看你最近都瘦了一大圈了。”
“有什麼辦法，這兩年，也隻有你一直跟著我，也不嫌我脾氣不好……其實，我有什麼法子呢，琳琳還小，讀書工作都要錢，她書讀得又不好，還老惹事，都是要錢的事。我跟她爸爸離婚時是有點錢，可投資到超市後，也沒多少了，如果我不趁著現在多掙點錢，以後該怎麼辦？”
劉悅歎息著，她的聲音很低，很疲倦。
“我的苦，有幾個人能懂？除了能跟你訴訴苦外，還能跟誰說！如今我爸媽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琳琳還小，又不懂事。哎，要不是你念著從小的情分經常這樣幫襯著，我都不知道怎麼辦！”
“……”
“其實劉悅你又何必這麼自苦？實在不行，叫琳琳去找她爸爸，我就不信那李佳浩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管！”
“……”
“人家都以為我好歹是個老板，好像有多少身家似的，其實，你也知道，咱們這種規模的生意哪裏能跟那些大老板相比，當然隻能親力親為……”
“……”
劉悅和胡豔玲說話的聲音本來就不高，如果不是林蘭和琳琳豎起耳朵聽，說不定還聽不不見。後來聲音漸去漸遠，聽那情形，竟然是兩個人自己將貨架上的貨物都打包裝了，然後又去貨倉查貨去了。
“聽到沒？劉姐的女兒肯定又惹事了。”這時，一個服務員的聲音響起，雖然聲音不大，林蘭和琳琳還是聽見了。
“她也真夠嗆，三天兩頭被老師投訴，上周我經過她辦公室，看到她黑著臉打電話，仔細一聽，就聽見是老師叫家長！”
“你還不知道吧，聽說她女兒就是一混混，虧得她還這麼寶貝她！”
“這你就不懂了，劉姐跟男人離了婚，聽說她老公是在外頭有了人，還有了孩子，她氣不過才離的婚。”
“……”
“你們一天到晚不用工作，就專門在背地裏嚼舌根說人是非嗎？”琳琳的拳頭握起來，忽然衝出去對那兩個那兩個閑聊的服務員吼道。
兩服務員被這一聲怒吼嚇了一跳。
其中一個反應快的，馬上冷冷的說：“靚妹，你是來買東西還是來找茬的？我們又沒說你，你管這麼多幹嘛？”
“總之，你們背地裏說別人就不好！”有淚水在琳琳的眼眶中打轉。
“琳琳，別說了，咱們走。”林蘭怕琳琳跟那兩個服務員吵起來，畢竟這是劉悅的商場，有人吵架是會影響生意的。
“不，我要她們道歉！”琳琳不肯走。
“你叫琳琳？”另外一個服務員仔細看了看琳琳，臉色忽然變了，一把拉住另外一個還想說幾句的服務員。
“對不起，是我們錯了，我們也是無聊隨便亂說的，你別放在心上啊。”
琳琳這才罷休。
“小姨，我們去幫媽媽好不好？”她不再理會兩個表情複雜的服務員，轉頭問林蘭。
“好。”林蘭點點頭。
兩人的影子才消失，服務員甲就迫不及待的對乙說：“剛才不過是個多管閑事的小姑娘而已，你幹嘛要跟她道歉？”
“你真笨，她不是隨便哪個小姑娘，她是劉姐的女兒！”
甲瞪大眼睛，嘴巴張的能塞進一個雞蛋。
這天晚上，劉悅帶著琳琳、林蘭並邀請了胡豔玲一起吃飯。母女倆終於解開心結和好了。
“琳琳，小姨知道你受了委屈不好過。可是，俗話說的好，‘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們遇到問題的時候，不但要想對方做錯了什麼，還要想想自己做錯了什麼。”林蘭趁熱打鐵，做琳琳的思想工作。
“陳青青傲氣固然不對，但她是班幹部，作業沒收齊，就一定要報告老師，你因為看她不順眼、嫌她報告老師這樣的事情糾集同學打她是不對的，這件事說的嚴重些就是違法。陳青青被你們嚇的，到現在還在醫院裏，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媽，小姨，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琳琳羞愧的低下頭。“我不知道結果會這樣，我本來不過是想‘教訓’她一下而已，我明天就去跟她道歉。”
她心裏的結解開了，批評的話聽起來就格外順耳。
“媽，你幫我換個學校吧，我不想跟那夥人再在一起了，我怕到了學校她們來找我，我又忍不住，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再也不搗亂了。”
一周後，在林峰品的幫助下琳琳轉學到C市西郊的一所學校。那學校離林蘭的單位很近，校長跟林峰品有些業務上的往來，很快就幫琳琳安排了一個班級。林蘭在劉悅的再三勸說下，搬到了劉悅家。
邱雨軒送了一段時間花後，見林蘭沒反映，心也漸漸的懶的。這樣一來，林蘭終於安靜下來。隻是邱雨軒這樣一來，她的心中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怎麼，林蘭，還沒有想好嗎？”林峰品見林蘭懶懶的，一直沒有動靜，便抽空關心一下。
“沒有。”林蘭撇撇嘴，無所謂的答。
“逃避好像不是你的風格吧？”林峰品點起一隻煙，眯著眼睛往椅子後麵靠了靠。林蘭隱在煙霧中又現出來，看起來有幾分不真切。
這張臉，對林峰品來說，是一個已經逝去的記憶。所以在他出差找不到人帶言言的時候，他神使鬼差的想到她，而她竟然也神使鬼差的答應了。為此，曾經有一瞬間，他甚至想過將這個再現的記憶變成現實，但後來他選擇了做那個守護她幸福的人。
林蘭沉默了。
是的，她本來是不接受邱雨軒的，不說其他的，單單是那個晚上邱雨軒已經給她的心裏留下了太深刻的陰影。
可是，看到了林峰品的辛苦和劉悅的辛苦後，聽到琳琳的訴說後，她害怕了，動搖了。既然這孩子不能放棄，作為母親，自己將他生下來，如果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是不是太不負責了？況且，她對自己能不能獨自將這孩子撫養好實在缺乏信心。
她甚至開始考慮如果邱雨軒打電話聯係自己的話，是不是該考慮原諒他……這個時候，邱雨軒卻忽然沒了動靜。
“最近，他似乎沒有動靜了，你們還有聯係嗎？”林峰品問。
“沒有。”林蘭搖搖頭。“其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的糾結，我都理解，隻是任何一種選擇，都有好有壞，你要有心理準備。”林峰品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