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聽你二叔一回,咱不能得禮不讓人不是,那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就少了那幾個錢麼,沒了還能賺回來不是?”本來記恨著黃郎中,頭一個跳出來要將黃郎中綁了的黃麻子不知怎的也硬著頭皮跟二蛋講道理,企圖拭著說服二蛋。
“不行,這情節太嚴重了!不能原諒!一定要送官嚴辦,讓他把吃進去的錢都吐出來不可。”二蛋依舊頑固不化的樣子,搖頭執意道。
“我覺得沒必要一定要送村長報官吃牢飯的,前麵也有鄉親說了都是老鄰居,整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咱先不管他前麵得到的銀子怎麼使了,隻要黃郎中從今往後肯改掉見錢眼開的毛病,還是可以原諒的,就衝著他願意收留流浪兒小崽子的善舉,我想我們應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大家夥說是不是?”花婆適時的接過道,別看她那年紀一大把的,講話的時候那條絹子甩得可有水平了,要多風騷就有多風騷。再次感慨:不虧是幹媒婆這行的!
她口中的小崽子其實跟我的身世差不多,五歲時隨著爹娘出海,幾天後有人看見他一人趴在船板上被海浪卷回來,從此便成了吃百家飯的孤兒,前幾年被黃郎中收著做煎藥的小童,當然這些八卦都是從花婆嘴裏得到的。
“黃郎中,如果你以後別老惦記著錢,好好做人,好好替人治病,以前的事就不計較了!”人群中,一個聲音表示著,帶了個好頭。
“我決定也原諒他了,二蛋別綁了,送去了衙門可不得了,到時咱有個小病小痛的可咋辦喲?”另一個聲音也讚同道。
“我也是!”這邊又有一人。
“我也讚成!”一時間,這邊一個,那邊一個不斷的都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不綁了!但話說前頭了,如果還有下次,就沒這次輕鬆了。”黃麻子代表著大家說著狠話。見這事和諧了,二蛋彎著腦袋轉過頭與我會心一笑,這時一陣海風吹進來,舔起二蛋兩側垂下的幾屢發絲,增添幾分神秘之氣。
“二蛋叔!”這時,從人群中擠進一個瘦小的小童,十二、三歲的樣子,“求你了,饒了我師傅,我師傅沒錢,錢都叫我送給百草堂的掌櫃了,噥,這是百草堂讓師傅立下的賒賬單,昨晚已經來過要賬了,說今天晚上要是再還不上,以後就不給賒藥了!師傅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請你們放過我師傅,別為難他老人家了,求求你們!”那小童從髒髒的胸襟裏拿出一張紙遞給二蛋,淚汪汪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乞求般看著二蛋。二蛋接過紙,橫著看看,搖搖頭,豎著又看看,還是搖搖頭。最後摸著腦袋憨笑著對我說:“媳婦,俺不認得字!”
我假意白了他一眼,接過紙張由上往下看了一遍,心中驚詫不已,上麵說黃郎中向百草堂賒下黃芩、當歸、大黃、羌活、鹿茸、靈芝等藥品,共欠四百三十二兩白銀,利息是二百一十六兩白銀,時間是東坤二年十月初八,賒賬人為黃旺。字據的下方還有十幾條的注明,分別記錄黃郎中分期還款的條例,最後一條是東坤三年四月二十,還款七兩白銀,剩餘五兩。我將賒賬單一一念出來,念到還款的條目時,黃郎中將頭壓底一分,再念一條,黃郎中再將頭壓得更底一分,如此,實在不忍再念下去。
“崽子,在哪裏找到的?”一直癱坐在地閉口不語的黃郎中終於開口說話了,沙啞的聲音,卻讓我聽出了對世間的絕望。
被稱作崽子的小童聽黃郎中的問話,低了低頭,並沒有立即回答,上前欲將黃郎中扶起,卻被黃郎中一把甩開,崽子哭著跪到黃郎中麵前,拽著黃郎中的衣袖,哭道:“師傅,對不起,崽子不孝,自作主張。可師傅,崽子小,也不懂什麼道理,隻是見師傅每日每夜對著這些紙發愁,村長伯伯說過鋪裏缺藥可以找他商量,崽子就不明白師傅為什麼要一個人暗暗地扛著——”
“我隻問你,在哪裏找到的?”未待崽子說完,黃郎中重複剛才的語氣又問了一次。麵對崽子的哭聲,黃郎中微抬的手又輕輕落下,把頭轉向另一邊不願再看崽子,淚水卻在眼眶裏打轉。
“以前在整理師傅床鋪的時候,掉出了幾張紙,那時不認得字,但見師傅每夜看著它們流淚,便多加留意了些,直到師傅教崽子認字後才知道那是百草堂的賒賬單。”崽子小聲的說道,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黃郎中的反映,“師傅每次都將賒賬單藏在床鋪下,所以很好找!”
“不是叫你在藥房裏呆著嘛,怎麼會跑來的?”聽到崽子的話,黃郎中整個人如到了世紀末頭,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