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灣綠水,寒冰初融,一條小徑深藏;一幢竹屋,寥落人影,數株梅花怒放。風吹過,花落如雨。
水畔,有人如玉,皓腕輕舒,點點花瓣灑落。花隨流水去,零零落落。春已至,香消殘,誰人歎惋?一曲清歌蕩漾,空穀悠悠,隻有回聲附和。
此處,人間仙境。美,卻寂寞。
溪邊的人兒忽然住了歌聲,手也停在半空。她自然感到了這般難譴的寂寞,驀然癡了,抬眼望向那綠水紅花遠逝,默默無語。良久,也許是覺得手臂有些酸痛。歇手、起身,回屋,屋中清靜。
還這生活了十餘年的地方,如何就從當時的悠然自在變成了如今的淒淒慘慘?
窗外,花如雨,心頭落落,琴不成調,臥不能眠,歌無緒,書難成……
富貴浮名且拋下,伴君揚鞭走天涯。
夜,寂靜。深宅大院中,尤其寂靜。有身居高位的家主,有賢良淑德的主母,自然就有進退有度的奴才和那輕聲慢語的丫鬟。
蕭府,縱然是燈火通明又如何?依然是清清冷冷。白日裏,習武也好,和三五至交相聚也好,在父母膝下承歡也好,蕭天總算是自在的。他今年不過十七,喜歡白日裏那樣熱熱鬧鬧的日子,喜歡那份溫暖、清閑、自在……可是,這夜卻最是愁人!父親年事已高,白天又最多忙碌,最愛早些歇息。家中早早就閉了街門,各園也早早閉了園門,各房當值的人都速速檢查了門戶,早早休息去了。
姐姐已經出閣,就是未出閣的日子,自己十二歲那年,初更飯罷,也被教訓著不能到姐姐深閨中攪鬧了。弟弟年紀尚小,那樣一個娃娃,又被姨娘教導得少年老成,尊卑分明,千萬是不能隨意招惹的。家規是嚴苛的,街門關閉,自己也不能再出去閑逛,便是有好友相約,也要先去鬆歲園稟明了父親,何苦要去討那個沒趣呢?
蕭天就站在自己的寒梅園中。這個園子,父親原說是做個書齋用的,當年卻沒有怎麼布置,五間青磚房子而已。中屋懸掛些書畫,也不是出自名家,隻是父親喜歡,收藏了來。屋當中放置了大大的幾案,任人揮毫潑墨,三五個人都不嫌擠。四邊都是紅木的書架,擺放著各色的書,甚是齊全,不乏孤本。側屋是幾間簡單的臥室,略顯清寒,甚至不如母親幾個丫鬟的住處。
當初蕭天七歲,剛過了春節,母親和姐姐就不肯再教他讀書,說是怕蕭天沾了閨閣氣質。於是正式拜了啟蒙先生。不過在這個園子讀了兩日書,蕭天忽然稟了父親,要把住處從築翠園換在寒梅園。雖然大家都說這個園子簡陋。可父親說,男孩子,難得喜歡這書齋的氛圍,可喜,就允了。母親說,罷了,天兒年幼,不願清晨專程跑到這裏聽先生講書,就依了他!讓人收拾好,好生伺候著。
其實,誰也沒有猜到蕭天的心思。當時,他第一天拜先生,早早地被下人送到寒梅園等候,一個人立在梅花下,雖極冷,卻聞得那梅花點點清香。晨光撒下時,更是見那紅的、白的花瓣絢麗奪目。有風吹過,花落如雨……蕭天忽然就癡了、醉了,再也舍不下這片梅花。巴巴不得早一日住在這園中,好和這花兒日夜相守。不過這些話再也不能說給旁人聽的,且不說怕人笑話,讓父親知道自己為花癡狂,恐怕是免不了責罰的。如今相守了十年的時光,蕭天也沒有把花兒看厭。隻是近幾日,梅花凋殘,春漸暖,要等再看,卻要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