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兩頭茫茫不到岸1(1 / 2)

["侵華戰爭中,日本當局的“文壇總動員”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日本“筆部隊”為“思想宣傳戰”貢獻的文學作品,不僅在國內影響巨大,甚至對中國文壇也產生了深深的震憾。

出身國民黨軍官的作家阿壟,便是深受刺激的一員。

1938年夏天,剛剛參加了南京保衛戰的阿壟,在湖南衡山偶然結識了日本著名的反戰作家鹿地亙和池田幸子夫婦。這兩位“從敵人的一邊伸過兄弟的手來”的日本朋友,有一天不無遺憾地告知阿壟,以前他們對中國的抗戰文學期待很高,但現在日本的一些隨軍作家已寫出了反映南京戰役的作品,影響力極大,比如石川達三的小說《活著的士兵》,還有一位參加杭州灣登陸的日本通信兵火野葦平,竟然“一手揮刀,一手操筆”,創作了所謂“士兵三部曲”:《麥與士兵》、《土與士兵》、《花與士兵》。這些為侵華戰爭大唱讚歌的作品,雖然從意識形態上不值一提,但他們“放一槍寫一筆”的態度和分量卻不可低估,遠非中國作家所能及。

聽完鹿地夫婦的話,生性剛直倔強的阿壟簡直震驚到無法自製,為自己,也為中國人——日本人的飛機、大炮、毒氣還在瘋狂地蹂躪著中國的國土,而他們現在已借“筆部隊”猖撅製造輿論,美化戰爭,試圖用迷幻的七彩把自己的強盜麵孔打扮成聖徒形像,這不是往中國人的傷口撒鹽嗎?

事實上,當時直接表現國軍奮戰的作品確實廖若星辰。首要原因是南京之戰中大量作家隨政府撤退而逃散,很少有戰鬥親曆者。這樣重大的曆史時刻,作家缺少親曆、目曆和心曆,縱有天才也難以下筆;其次,南京慘敗潰退的結局,也大大降低了人們對參戰部隊的評價。許多文學作品更專注於表現南京淪陷後日軍的暴行,以左翼人士為主編撰的刊物如《烽火》、《七月》等,更以激進的風格猛批國民政府在政治、軍事上暴露的不足,這種“攻其一點,不及其餘”的強烈政治傾向難以客觀地就事論事,真實全麵地評判南京之戰。

作為詩人的阿壟,有人說他真誠得痛苦,嚴肅得固執,熱情得偏執。聽完日本友人帶來的消息,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感到深深的羞慚。但他並不是以一個拿筆的人而慚愧,而是以一個拿槍的人而慚愧。

“勝利有一百位父親,失敗卻成為無人認領的孤兒。”抗戰中,那些謳歌勝利的崇高書寫比比皆是,而失敗之後的刻骨悲涼卻鮮為人知。那些忠勇將士流淌下的殷殷鮮血,縱然沒有換來勝利的凱歌,難道不應換來對血鑄教訓的一點總結反思?而作家對硝煙未散的正麵戰場表現如此乏力,將士浴血沙場無人問津,無論是作家的良知,還是軍人的血性,都讓阿壟體驗到錐心泣血是什麼滋味。

“憂在天前,樂在天後”的傳統士人情懷,是阿壟一生鮮明的精神縮影。

阿壟一生坎坷多舛,卻始終保持一顆赤子心腸。1907年,他生於杭州一個市民家庭,隻念了幾年私塾和高小,就被送到綢布店做學徒。不久,綢布店倒閉,阿壟隻身來到上海。在“實業救國”思潮的影響下,考入上海中國公學大學部經濟係。這期間酷愛文學的他讀到魯迅的著作,深受感染,成為“五四”精神的心傳者。“一?二八”事變爆發,阿壟目睹吳淞口的校舍被日軍炮火摧毀而無能為力,他痛感在深重的民族危機麵前,僅靠“實業救國”無異於精衛填海,遠遠不夠。一個國家的軍事力量落後,麵對強敵就隻能挨打而無力還手。他決心投筆從戎,以身救國。

他年輕時所填的一首詞《詠荊軻》,盡顯其性格的熱血豪情和英勇無畏:“軻今去矣,便悲歌為別,風寒天凍。不殺秦皇當殺我,拔劍豪情驕縱。太子人來,將軍頭在,肝膽吾濟重。指心而誓,男不死何用!”

挺身國難,正當其時。1933年,他考入國民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黃埔軍校)第10期步兵科。1937年盧溝橋事變發生,抗日軍興,剛剛畢業任少尉排長的阿壟立即隨所部第八十八師開往淞滬戰場。“八一三”戰爭打響後,阿壟在閘北前線經曆了血火洗禮。他在作戰中身先士卒,幾次帶領士兵們主動出擊,守住了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