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無花卻濺淚 分道不驚心(2)(1 / 2)

[\"車隊行出城門二十餘裏,後麵突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前麵的十七騎快速分出十二騎,以張七郎為首奔向後方。

二十餘輛馬車中,有一輛突然窗簾翻起,一道白影閃現,轉眼已有一人騎胯在空馬上,手中持有一泓碧綠。正是高鼻深目尖耳的精靈把著成人高的大弓。她用那生硬的東陵話喚道:“張,我來!”那聲音煞是好聽,直如百靈鳥一般。

“止!匿蹤待命!”張七郎沙啞的嗓音在風中傳來,披著白袍的幾個年輕人,紛紛笑說七嫂和七哥這兩嗓子,倒還真是極配。那精靈雖擔心著張七郎,本心卻依然不願與人爭戰,當下便縱身躍入路邊樹林,竟連白袍裏專修木係魔法的年輕人都無法感知她的位置。

杜三郎知道張七郎擔心現居高位的原朔方軍將領和以陸老相爺為首的文官,不會讓他們這麼從容離開,卻依然輕笑起來,對奔到他身邊的張七郎道:“七哥,何必小題大做?”出行之前杜三郎已將各自實力做了對比:隻要杜三郎登高一呼,不說朔方軍立時視他為古虎餐的繼承人,令行禁止,至少朔方軍不太可能對這車隊展開攻擊。至於陸老相爺頭底那二十餘支地方民軍,杜三郎還真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沙場無小事。”

“謹受教。”杜三郎神色一肅,向張七郎遙遙一拱。

“少帥!少帥!”剛到後麵趕來的駿馬攪起的高高煙塵,便聽到李鎮南的破鑼嗓子響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白袍隊全是古虎餐收養的孤兒,朔方軍私底下都管他們叫“公子”,便是將他們認作是古虎餐義子,但隻有杜三郎,朔方軍的將士私下管他叫“少帥”,隻是一旦被杜三郎聽到,無不被當場一頓臭罵,漸漸就少有人敢當麵這麼叫了。

不過此時李鎮南火燎火焦,隻全然不顧地咋呼著策馬狂奔而來,在他身後還有陳延、郝仁等一眾三四十名原來朔方軍的大小軍頭,紛紛地叫喚著:“少帥!留步!”

“我朔方軍,何時出了爾等兵痞!”半路上突然炸出這麼一句,卻是古刀從馬車裏袖著手下來。他身為朔方經略數十年,積威之下,那一眾軍頭紛紛滾鞍下馬,整理盔甲衣袍。古刀冷聲指著一個沒戴頭盔的軍頭,喝道:“張七郎何在?把這廝拖下去,二十軍棍!”

“且慢。”杜三郎伸手攔住軍令之下條件反射地把那軍頭反剪了按倒在地的張七郎,轉身對古刀一拱到地道,“刀叔,東陵已無朔方軍。”這是古虎餐素來的心意,天下太平,無荒川軍,無朔方軍,無古家軍,也無陳家軍。故之朔方軍大戰之後,已然按此章程打散重整,組建東陵六軍。

誰知古刀卻不打算就此作罷,抬頭道:“若你師父仍在,某絕無二話。然虎餐已逝,某為朔方經略使一日,朔方軍便在一日……某眼中不見東陵殿前司步軍指揮使,隻見朔方軍前軍左果毅都尉!張七郎,逃兵不論,行刑!”逃兵不論是古虎餐以前定下的規矩,若願當逃兵,除死罪外,活罪可不受軍紀製約。

實在是在朔方軍的旗幟下曆練了太多生死,對於這些堅持到今日的軍頭來說,朔方軍已近乎一種精神寄托。被古刀點到的幾個軍頭無人掙紮,任由張七郎拖下,被隨車隊而行的瘋騎軍打得皮破肉裂,爬起身來無一不是一瘸一拐。

“爾等喚得那聲少帥,才有這頓軍棍。無論官何品、爵何秩,卻須記取:若非朔方軍,吾等皆是路邊餓孚、牛頭怪腳下肉泥、西陵人刀下亡魂、極北妖獸腹中之餐!若何時爾等不以朔方軍自處,取死之日近哉!”古刀向來冷麵冷言,這番話訓得那大小軍頭無不規規矩矩列隊。

杜三郎卻不住苦笑。這是他師父古虎餐所追求的、為東陵人謀取自由的結果麼?不,這倒是以前古虎餐和他深談時,頗為擔憂的擁兵自重、互為犄角的割據軍鎮!他實在也無能為力,唯有落寞地跨上戰馬,招呼著身邊白袍同窗:“走吧。”

“少帥,古經略,七哥——大帥仍在人世間啊!”李鎮南見杜三郎要走,連忙掏出那角殘袍呈了上去。

杜三郎接過來隻掃了一眼,就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把那殘袍遞給古刀,搖頭道:“假的。”

古刀看了,也是冷笑著遞給張七郎。世上對古虎餐經曆最詳的,應該就是古刀了,用古虎餐自己的原話來講:阿福明理識字不假,但若要阿福寫文縐縐的句子或去練字,不若殺了他更好。

這半角殘袍上,那字寫得實在太好,好到足夠把古虎餐的疏懶勁兒透字而出;那字句寫得實在太過講究,若是寫著:“古某人不侍候了,有事找杜三郎那小子折騰吧。”倒還有幾分可能是古虎餐所寫。

車隊又再一次緩緩行進。古劉氏坐在馬車中,緊緊扣著古刀的手,似乎一放手便不知這良人遠去何處。古刀輕輕地拍著妻子的手背,享受這冬雪裏春風般的溫存。他們沒有開口說一句話,與馬車外阿爾特彌斯對張七郎那火辣奔放的關愛是截然不同的。古刀撫著妻子的手,便連眼神的交彙都嫌多餘,萬般事,盡在執子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