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聯係著前朝;前朝,決定著後宮中女人的命運。
無數的女人如同嬌豔的花朵一般,被權利的大掌粗暴地拖進後宮這個深淵中,失去了陽光和水分,凋零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
當然,也有人在暗無天日的深宮中蛻變,磨去一生傲骨,丟棄無所謂的尊嚴,利用嬌媚的容顏和身體,換取淩駕於大多數女人之上的權利。
梅妃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梅妃這個稱號來得古怪,她不姓梅,名字中也不帶梅,甚至她也沒有表現出絲毫對梅花的喜愛,她居住的宮殿周圍都沒有一顆梅樹。但是,作為一個根基淺薄,隻有一副皮囊的寵妃,還是逼得出生世家,自小被當做貴人培養的皇後都暫避鋒芒的女人,就算三朝宰相拿出丹書鐵券,以死相逼,也沒讓皇上改變旨意的女人,絕對不會隻有一個毫無意義的封號。
這個隻有皇後和少數的妃子才見過的,傳說傾國傾城的絕世“妖妃”,讓後宮所有女人嫉妒地恨不得生撕了她的寵妃,如今,正待在她的扶鸞宮內。
梅妃,本名柳惜,小字韻兮。她原本隻是邊遠縣城縣令的庶女,雖有傾世容顏,在以武力為根本的邊疆根本得不到重視。如果不是那年匈奴因草原蝗災,大舉進犯中原,皇上震怒,禦駕親征。也許她就這樣被嫡母打壓著,最後成為父親討好上司的玩物,或者更加悲慘一些,匈奴攻破城池,她被擄走,成為最為低下的女奴。
對於梅妃來說,能夠遇見皇上,成為他的妃子,是她這一生最幸運,也是最不幸的事情。
元洪八十二年,大景朝第三代皇帝——光武孝良仁宗,亡了,享年五十六歲。
梅妃平靜地跪在地上聽完新帝的貼身太監宣讀的先帝遺旨:“……特許梅妃柳氏殉葬皇陵,皇後歿後,另行下葬……欽此!”
梅妃接完旨,就將所有人趕了出去,獨自一個人待在內殿。
她知道這是一份假聖旨。
先帝死前將皇帝私庫和皇族的密室鑰匙都交給了她。雖然他擬了遺旨,封她為太後。但是,身為中宮嫡子卻不得不在她這個身份卑賤的婢生女手下忍辱負重的新帝卻不會輕易放過她。這兩個秘密,也有讓她換取生路的意思。
但是,她根本就不想活下去。願意寵著她,願意為她對抗文武百官的人都不在了,她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與其自取其辱,她寧願帶著他給的東西去地下和他重逢。隻希望,他能在黃泉路上多等等她。
不過,就這麼放過他們,豈不辜負了他們幾十年如一日地宣揚她妖妃的謠言。
梅妃有一個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她的身邊有一個仙人留下的洞府。
從小,她就能夠自由進出。但是她誰也沒告訴。能告訴誰呢?是因為她出眾的容貌而對她極盡打壓的的嫡母,還是一心想利用她來給自己增加籌碼的父親,又或者是唯唯諾諾,被嫡母的手段嚇破了膽子的早死的生母?
不,誰都不能說!
梅妃早就知道,人心難測。這世上唯有自己能信。也許,後來還要加上半個皇帝。
雖然有這麼個寶物,梅妃也隻有少數的幾次進入過。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也許一次兩次還能糊弄過去,時間長了,總會露出破綻。
她不能用自己是性命做賭注。
但是現在,既然都要死了,何不再瘋狂一把呢!
梅妃緊緊地攥著兩把金色的鑰匙,從內殿的多寶閣上拿下一樽天青色冰紋點彩琉璃杯。床榻後麵的漢白玉牆壁悄無聲息地裂開一道口子。
盡管梅妃生來就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江南女子的模樣,但她到底是邊陲長大的邊疆兒女,三歲能挽弓,七歲能上馬。她隻是稍作猶豫,便將裙擺撩起,往腰上一係,大踏步地走進了黑暗裏。
厚重的石門在她背後緩緩合上,一顆接一顆的夜明珠從牆壁上,被機關推出來,柔和的光將整條甬道照得纖毫畢現。
梅妃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
當初那個男人帶她進來時,甬道內的黑暗讓她尖叫。自此以後,她再沒有陷入那種無邊無際的墨汁一般的黑暗中。
但她沒有停下腳步。一步一步,前方的黑暗隨著她的腳步,被光芒逼退。
隨著她的腳步,淚水湧出眼眶,順著修長的脖頸,滑入領口,被布料一一吸收。她麵無表情,所有聲音都被她吞入喉嚨,隻有收縮的脖子顯露出她的哽咽。
甬道盡頭,是一扇巨大的青銅門。
梅妃將右手掰開,挑出一把,插進鎖孔。
這時,她才發現,她的手顫抖地無法停止。
鑰匙轉動了兩圈,但是大門毫無動靜。梅妃將顫抖著的右手按在鎖孔旁的手掌形的凹槽裏,喉間不可抑製地發出一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