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守在大殿裏，低著頭，神情莫辨。沒有人知道他們各自懷揣著怎樣的心思，他們都在等太醫的消息。
我守在皇帝身旁，輕輕握著他的手，一動也不敢動。他陷入了長久的昏迷，病痛折磨了他兩年，他的身體已經衰弱到了極致，盡管太醫用盡了法子，但是他依然沒有好轉。
我知道，這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我望著他的臉，出奇的平靜。我曾經無數次設想過這個場景，從一開始不敢想，到後來一想到就害怕地想掉淚，再到如今，我的心情平靜而酸楚。
趙楨跪在一旁害怕地一直哭，我冷聲道：“不準哭。”
趙楨被我的神情嚇到，收住了哭聲。在他身後跪著的是妃嬪，她們亦半趴在地上各懷心事，皇帝沒了，她們的命運又將如何？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皇帝終於睜開了雙眼，太醫忙上前替他紮針搭脈，皇帝虛弱地搖了搖頭，隻將目光投向我。
我將耳朵貼在他的唇旁，他囁嚅著嘴唇半晌才對我道：“我做了個夢，夢見又回到了十六歲的時候，我看見你在湖邊邊唱邊跳，像天上的仙子落到人間似得，你唱得真好聽啊。”
我的眼淚一顆顆落下，啞聲對他道：“等你好了，我再給你唱，唱許多許多鼓詞，一直到你聽膩為止。”
他望著我笑，眼睛裏有光閃耀，“好。”他吃力地抬起手，努力想要拭去我眼淚，指尖掠過我的臉頰，又笑：“真好，你還在。”
我喉頭哽咽，生生地將淚意咽下，緊緊抱著他的手：“我一直都在。”
他的笑意更濃，“我啊，這輩子有你就夠了，終其我一生所想的，不過是想做個你愛的男人。小娥，我做到了嗎？”
我泣不成聲，連連點頭，“你做到了，你是我劉娥這輩子最愛的男人。”
他笑了起來，許久喘不過氣，好久後道：“讓他們進來吧。”
大臣們陸陸續續地走了進來，跪在地上，皇帝斷斷續續地說道：“傳朕的旨意，太子趙禎即位，皇後劉氏為皇太後，楊淑妃為皇太妃，軍國重事權取皇太後處分。”
眾臣按例叩首，再無一人發話，隻有跪在最前麵的丁謂抬頭看了看我。
皇帝艱難地抬起手，摸向胸口，指尖停在了胸口，又緩緩地垂落。我心頭一驚，太醫探手一試皇帝的鼻息，帶著哭腔道：“皇帝馭龍殯天了——”
一言既出，哭聲四起，哀鴻遍野。
我跪坐在他身旁，摸向他的胸口，卻掏出了一枚束冠，又醜又難看，我握著那枚束冠，眼淚大顆大顆滑落。
也不記得哭了多久，隻記得那天，殿外大雪紛飛，四處一片白茫茫，我獨自一人走在雪地裏，邊走邊唱。
後記：
宋真宗趙恒死後，劉娥扶佐其子趙楨，延續了趙恒的清廉愛民的處理政治風格，並除去一代奸臣丁謂，史書稱其為史書稱其“有呂武之才，無呂武之惡”。為開創大宋盛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她是宋朝第一位攝政的太後，功績赫赫，常與漢之呂後、唐之武後並稱，她是一位傳奇女性，卻隻留下“狸貓換太子”這樣的惡名，她是趙恒一生的摯愛，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她死後，和趙恒一並入葬帝陵，一起入葬的還有撫育趙楨的楊婕妤和生他的李氏。
所有人都守在大殿裏，低著頭，神情莫辨。沒有人知道他們各自懷揣著怎樣的心思，他們都在等太醫的消息。